第二章 生死一線黃粱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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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九華山絕魂寺,是以,隻命店夥按時送來飲食物,他獨自靜居于房中,打坐運功,磨厲以須。

     店夥雖然覺得,這位俊美書生,舉止奇特,行動古怪,說他是遊客,卻又一直不見他外出。

     說他是專心找尋靜寂之地,苦心攻讀,以謀科舉金榜題名,卻又未聞吟哦朗誦之聲,直透着邪門。

     但幹這行的,那種怪事沒有看過?是以盡管心中納罕,卻也不敢動問,隻是恭敬地,侍候他。

     時間似行雲流水般消逝,不覺日出、日中、日落,暮藹四起,華燈齊上,已是夜晚來臨。

     雲宗文直待夜闌人靜,萬籁俱寂之際,鼓打初更,才結紮定當,留下一綻銀子,然後推窗縱身而出。

     這晚── 适當夜色朦胧,月黯星稀,秋風瑟瑟,正是夜行人出沒的好時機,雲宗文雙足疾點,快逾星丸跳擲,直奔九華山頂而來。

     九華山這本是名傳遐迩的皖南名勝,自絕魂寺建基山頂之後。

     雖然聲名之盛,遠勝昔日,但卻不再是騷人墨客,尋幽探勝的名山,而是震撼天下武林,人人視若鬼域地獄,聞而膽落魄散的虎穴。

     轉眼間,雲宗文已來到山下,仰頭一望,山勢峻險,高插雲天,看上去黑壓壓,景物-糊。

     加上秋風瑟瑟,間什着獸吼猿啼,鷹鳴鳥叫,越發令人有凄涼心寒之感。

     雲宗文一生過慣了孤獨,并不懼怕這寂靜陰森的地域,何況雙親就在山上,那不渴欲一見,别離多年的慈親呢! 是以── 他略一沉吟,旋即沉腰墊足,攀登山坡。

     幾個縱落揉攀,已上升數十丈。

     陡然── 頂上一盞燈光,隐隐約約,在靜夜中緩緩的飄蕩,燈光小如杯口,光線甚弱,乍看直若鬼火。

     雲宗文恐那是敵人伏樁,乃潛身暗處,繼續向上騰升,幌眼間,已來至燈光左近,細一審視,并無人影,似非伏樁。

     他功布全身,壯膽躍近燈光下一看,但見這盞微弱的油燈,構造奇特,吊在一粗幹上,随風飄蕩,卻未被風吹熄。

     偶然間,一望樹幹,卻發現樹幹上,發出青綠色的磷光。

     他心中不由一凜,近樹細看,卸發現這些綠色磷光,竟标示着三個尺餘大字,‘地獄門’。

     雲宗文不屑地一笑,雙足一點,掠身便上。

     當他身形甫起,正欲跨越地獄門之際,陡聞背後傳來一聲,極其低微,但卻清晰異常的喝叱:‘接住!’ 聲到風到,一股急勁,破空傳來,疾襲雲宗文後背,雲宗文聞聲一動,如晌斯應,陡然轉身抄手,接住偷襲之暗器。

     可是入手柔軟,他又知是紙團,陡然,湧起被調弄的憤怒,冷哼一聲,他以為仍是對方卑劣的手段,本不想拆閱。

     但好奇的心理,使他在盛怒之下,仍然穩身退回燈光下,張開閱讀。

     ‘忌黑暗,對燈光,避巨木,選茂草。

    ’ 底下并無落款。

     雲宗文見柬,卻不知這四句十二字,作何解釋,但他卻直覺地認為,這必是高人從旁相助,指示迷津的,不由反覆推敲,這四句話之用意。

     他覺得奇怪,忌黑暗,這三字的意思,是叫他不可冒夜登山,或者叫他不掩蔽身形于黑暗之處。

     若說不能在夜裡上山,則那有對燈光之語,而不想掩蔽身形,那又何必選擇在夜裡才上山! 尤其── 密林巨樹,正是可供隐身及-望的借物,卻又不能利用,反要利用茂草。

    他也曾想到,或許這是敵人矯敵之計,故意迷惑自己。

     隻是── 若不按此四句而行,設若果真是高人在暗中相助,豈非平白誤解他人好意,而又自踏險境。

     終于他鋼牙一咬,暗忖:‘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闖吧!’念動形起,雙足一頓,躍身跨過燈光,搶登山上。

     陡然── 黑暗中一條人影,凝立樹側,如淵亭嶽峙。

     雲宗文大吃一驚,喝聲:‘什麼人,何必如此藏頭露尾,别以為區區沒看到你在那邊吧!’ 聲出,對方卻依然凝立,不見回聲也不見行動。

     雲宗文冷笑一聲:‘樹後之人,再不現身,太爺就要出手啦!’ 話歇,暗中之人,依舊一動不動,無動于衷。

     雲宗文劍眉一剔,怒喝道:‘既不出聲,就别怪雲某手狠心辣了!’右掌一揚,打出一股急勁,卷撞過去。

     但他掌力甫出,突然機伶伶地打一冷戰,不自主移動一下馬步。

     他心頭一凜,喑驚道:‘奇怪,我怎會立腳不穩!’忖念間,忽見面前敵人應掌而倒,竟傳出劈劈拍拍,一陣骨折之聲。

     雲宗文大感詫異,忘記了自身異狀,縱身近前察看詳細。

     那知── 入眼地上倒下之物,不禁心頭狂吓,幾乎驚叫出口。

     ※※※※※※ 原來被他擊倒的,那兒是伏卡匪徒,竟是一具手腳俱全的骷髅。

     雲宗文心中既驚怕又慚愧,覺得對不起這已死之人,更有一股憤恨絕魂寺匪徒之滅絕人性。

     他默默地,向骷髅拜了三拜,表示自己無心之過,然後縱身再上。

     不料── 他上未多遠,迎面青光閃閃,綠磷飄蕩,樹底下人影綽,也是無數個點體。

     此情此境,的确恐怖萬分,但雲宗文心急父母安危,激動的血性,壯大了膽子,乃視這些猙獰恐怖的白骨如無睹,繼續前進。

     約莫上升數十丈,前面黑壓壓一片,乃是參天古樹叢生的茂林,而迎面茂林前,紅綠磷火,來往飄蕩,靜寂的山上,倍增陰森與恐怖。

     雲宗文心忖:‘這片密林,諒必就是絕魂寺威震武林的絕魂林了!’ 心情更加緊張,而且更具戒心地,繼續前進,幾個縱落,已距茂林不過二丈,卻見這茂林前緣,白影依稀,近前一看。

     一棵參天巨樹下,赫赫标示着三個大字。

     ‘鬼門關!’ 再一細看,這三個鬼門關大字,竟是由無數個人頭編結而成,一個個骷髅,猙獰恐怖,磷光閃閃,令人不寒而凜。

     雲宗文縱是藝高膽大,見到這等陰森恐怖情景,也不禁大起鶴皮疙瘩。

     半晌── 劍眉一剔,頓足縱身,直向巨樹之林掠入、竟忘記了先前留柬之人所說的‘避巨樹’之句。

     身形入形,但見遍地白骨,到處死屍,一片腥臭的味道,令人聞而嘔心。

     突然── 他眼光落在一棵巨樹下,一行綠磷字迹,以及一具骷髅身上。

     近前一看,那些字寫着:‘一掌鎮五嶽天癡道人之屍。

    ’ 雲宗文腦際一轟,一時間悲、恨、怨、驚,百感交什,眼角帶煞。

     ‘師父!’竟然也慘罹殺劫,身為人徒,面見恩師死狀之慘,又那不悲憤填膺,怒火萬丈。

     他切齒地對着這具骷髅道:‘師父!保佑徒兒為你老報仇!’說着,走近前,手一揚,拍斷了那根吊着師父遺骨的葛藤,解下師父枯骨。

     然後,雙掌連揚,就地挖了一個土坑,才将師父天癡道人屍體放入坑中埋好。

     不料── 這輕而易舉的挖坑工作,卻累得他心促氣急,汗珠遍淌,十分疲勞,雲宗文頗感駭異,何以自己一下子,竟變得如此軟弱起來。

     心有所詫,不覺脫口喃語道:‘奇怪!我怎會如此不濟?’趕忙再探手入懷,取出僅剩的一粒白衣女所贈固元丹服下。

     然後就地倚在一棵巨樹下打坐運功。

     他因知身在敵境,時時有意外之險,故雖在運功,确也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十分驚覺。

     然而── 就在他打坐中,突然── 四下裡此起彼落,一陣陣鬼叫凄号,不絕于耳,令人汗毛遍豎。

     雲宗文蓦然驚覺,卻見眼前已站着三個,瘦削颀長,貌相猙獰的漢子,這三個匪徒,生得陷眼隆骨,青牙外露,果然有七分鬼氣。

     雲宗文冷冷一笑道:‘嘿!快叫出千面如來見我便罷,否則…………’ 話猶未了,居中之人,已然連聲陰笑: ‘嘿嘿,你不知本寺名為絕魂之意嗎?小子今夜可死定了,還不好好自行了斷,要等待何時。

    ’ 雲宗文傲然冷哂道:‘絕魂寺徒具兇名,能唬得誰!快叫出千面如來,太爺要找他算帳。

    ’ 對方也冷闆闆地答道:‘小狗隻要勝得太爺關東三鬼手中兵刃,就自能引你谒見觀主,接招!’ 聲落,人影一掠,五指如鈎,猛抓過來,身手奇快,來勢驚人。

     其餘二人,亦是同時發動,攻勢甚猛。

     雲宗文一見三賊同時并攻,心頭一凜,鬥地一式‘潛龍升天’,拔起老高,避過三鬼攻招。

     人在半空,陡然踢腿擰腰,雙掌猛地向下一壓全力劈出二掌,他懸空出手,卻也快捷無比,但見狂飙匝地,挾雷霆萬鈞之勢擊出。

     然而── 如同适才一樣,他掌勁乍出,忽覺心頭一絞,勁力驟失,踉跄跄連跌三步,方始拿樁站穩。

     他正感駭異,何以自己會如此失常之際,耳旁傳起二聲慘叫,關東三鬼,卻有二人倒地,吐血而死。

     關東三鬼在武林中頗負盛名,那知一個回合之下,同伴竟死了二人,僅存的關東第二鬼張虹,見兄弟慘死,不由目眦欲裂,虎吼一聲,欺身撲來。

     雲宗文傲然一笑,腳踏子午,吐氣開聲,再度掃出一股潛勁,撲擊過去。

     掌到聲起,一聲凄厲的慘嗥過處,關東第二鬼張虹,瘦長軀體,頓如斷線風筝,震飛老遠,叭哒一聲,倒地不起,雙足一蹬,已然絕氣。

     但雲宗文也在掌勁擊出之際,覺得一陣氣血翻騰,幾乎不克自持,雖然猛吸真氣,強捺翻騰之血,卻也覺得渾身力竭,十分疲憊。

     他連忙掏出鴻博居士贈給他的百草丹服下三粒。

     面對着關東三鬼屍體,雲宗文不禁浮起得意的微笑,他滿意于自己竟能掌出傷敵,當下點足騰身,再向前進。

     可是,未走多遠,卻見面前一堆小山般枯骨,橫攔去路,雲宗文對這些罹難之人,寄予無比的同情,他對匪徒之殘毒,更增怨恨。

     他正欲穿越這堆白骨,突然,耳畔晌起一陣冰冷陰森的笑聲:‘嘿嘿,姓雲的小狗,真有種,能進到第一層地獄來,待太爺兄弟,送你歸陰吧!’ 人影連幌,二個紅衣老人,現身阻在面前,各執狼牙棒與李公拐,滿面殺機。

     雲宗文冷哂道: ‘小爺敢上九華山,那會把你們這些匪徒,瞧在眼内,再不叫出千面如來,就别怪小爺手辣!’ 二紅衣老人聞聲怒極,仰天一陣枭笑:‘好小狗,你當我邙山二魄是好惹之輩,接招。

    ’ 棒拐一掄,一左一右,一上一下,急打過來,棒山拐影,淩厲無匹。

     雲宗文勁喝一聲:‘來得好,小爺完納你們的劫數!’ 長劍一揮,舞起了千百朵劍花,迎攻過去。

     他藝得三大奇人絕學,這支長劍由他舞來,更見威力,隻見劍影千憧,劍氣森森,招招狠,式式辣,端得兇猛無匹,淩厲絕倫。

     邙山二魄乃殺人越貨的大盜,由于多行不義,緻惹衆憤,一時無法栖身,乃投靠絕魂寺為徒黨。

     二人棒拐,有二三十年之浸淫火候,因此一上來,卻是節節站先。

     轉眼之間三十回合過去,殺得勁風四起,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