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暴戾恣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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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大房,中間一室最大,隻見放置的幾張台上,早已堆滿了禮品。

     在這屋裡忙碌的不下二十來人,有的搬禮品堆碼禮品,有的收禮品,有的人冊登記,有的按禮物大小種類分開。

    但主事的卻是稅監大人的親信管家趙泰和程璋及王德奎、何儀。

    此外,還有四個太監站在屋裡監視。

     張巡撫孫布政使一共四十挑禮品,把王德奎等人忙個不亦樂乎,并未注意到林儒賢等四人也來了,更未注意他們的随員隻交納了一隻小錦盒。

    林儒賢等并不需要親自送禮到彩禮樓,他們是想見識見識,稅監大人今日又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待見到堆積如山的禮品後,四人互相使個眼色又退了出來,轉身離去。

     監察禦史經文亮四十上下,舉人出身,為人極是耿直,向來不怕得罪上司,因此官運極差。

    當下他對三位大人說道:“各位大人都瞧見了,程瑞彩如此公開勒索财物,視朝綱如同兒戲,而地方官員也趨之若骛,這般下去,如何得了?卑職身為監察禦史,決心參劾這個貪贓枉法的太監,三位大人願聯名參劾麼?” 林儒賢道:“經大人,下官已向朝廷密奏過兩次,列舉了程瑞彩入閩後的種種惡行,但朝廷卻置若罔聞,不加理睬,就是再寫奏章,又有何益?不過是自尋煩惱罷了!” 項長林道:“林大人所言甚是,皇上重用太監,朝中權柄大半操諸于宦官之手,寫上去的奏章,又怎到得了皇上眼中?若是輕舉妄動,隻恐招來殺身之禍。

    依下官之見,不如暫時隐忍,以待時機。

    ” 盛彤歎道:“末将身為都指揮使,可程瑞彩兼任福建鎮守太監,在他心目中,下官連個百戶都不如。

    朝中奸宦當道,地方上奏的本子都如石沉大海。

    去年新科武狀元樊英武等人因無錢财上供,竟被太監們把他們編人行伍充當總旗。

    樊英武被發送到末将屬下,末将便将他留在身邊,做随身護衛,以後有機會再授武職。

    樊家世代忠良,父曾任過千戶,兒子繼承父業,報國盡忠,光大門庭,哪知中了武狀元卻得個總旗之職,統五十個士卒,他曾屢次上書鳴不平,都無人理睬,最後觸怒了掌權太監,把他貶為士卒。

    他一怒之下要離開兵營,但老父要他容忍一時,以待轉機。

    他性情至孝,忍辱留在軍中,若不是被末将知曉且又在所屬之下,堂堂一個武狀元不是就廢掉了麼?” 林、項、經三人不禁深深歎息,奸宦當道,正人君子受辱,郁郁不得志的又何止這位武狀元! 忽聞身後有人喊道:“四位大人留步,稅監公公有請,彩禮樓候駕!” 四人回身,見是一名太監。

     盛彤道:“前頭帶路。

    ” 那太監面色一沉,冷笑一聲,轉身走去。

     盛彤視他如同下役,一向趾高氣揚的太監怎生受得了?但他容忍下一口氣,不再出聲。

     四人随太監來到彩禮堂前,隻見程瑞彩肥胖的背影立在台階上。

    太監小步跑上台階,躬身低語數言,程瑞彩這才轉過身來。

     四人行禮道:“參見公公!” 程瑞彩油光粉紅的大臉上布滿陰雲:“好啊,好啊,四位大人敢情是沒把咱這個稅監、鎮守使放在眼裡呐!” 四人一驚,林儒賢趕緊道:“公公何出此言,下官等怎敢如此狂妄?” 送禮的和悄悄跟來看熱鬧的,一個個遠遠站開,小心别沾着邊兒,公公神色不善呢。

     程瑞彩一翻那對羊眼,隻見白多黑少有如死人眼,叫人心裡看着發怵。

     “是嗎?你們沒有那個膽子,對不對?那好哇,把你們送的禮單當衆念出來大夥聽聽!” 四人相互對視,早已在預料之中。

     林儒賢道:“下官敬呈金杯一對。

    ” “值五千兩銀子麼?” “不值。

    ” “明知不值,卻故意要送,你這是存心要和咱家過不去,你吃了虎心豹膽啦!” “公公此言差矣,下官送此金杯,也是盡了全力,并非舍不得珍寶古玩,望公公鑒諒!” “堂堂布政使,正二品的大官兒,這樣的話也說得出口,你當咱家是三歲小孩兒麼?也罷,暫不和你理論,先問了他們再說。

    ”略一頓,問項長林:“項大人,你呢,送了什麼?” 項長林不慌不忙道:“下官送呈上好珍珠一雙,雖不值五千兩之數,但……” “但也盡了心力,對麼?盛大人呢?” “末将奉呈玉钗一對。

    ” “值那一等紅帖之數麼?” “不值。

    ” “該輪到你啦,禦史大人!” “下官呈上打造精美之銀碗一隻、銀筷一雙,自然不值五千銀子,但七品芝麻官,又不理财政,力所能及者,莫過于此矣!” “說得好,說得高明,不愧為監察禦史!”程瑞彩突然露出滿面笑容,“四位大人身無分文,仍然給咱家送呈了如此精美禮物,其心可表,倒叫咱家大不好意思了呢……” 旁觀之人眼看程公公要大發雷霆,都為四人捏了把汗,但忽然間公公臉上十分祥和,語音柔順,便都放下了一顆心,公公今日逢喬遷之喜,心情好着哪,算他們四位走運。

    隻聽程瑞彩繼續說道:“咱們也得好好款待一番,以謝各位盛情!” 林儒賢等四人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隻好拱手道:“多謝公公。

    ” 程瑞彩臉上笑意更濃:“不用謝,不用謝,四位大人太客氣啦!”語聲一頓,擡起肥手招招:“小安子,把四位大人請到門口大樹上挂着,涼涼風,觀觀景,好好款待呀!” 衆人一聽,先是一愣,後又笑了起來,稅監公公今日心情特好,說笑話呢!你瞧,公公臉上不也是笑哈哈的麼?” 此刻隻見堂中四個太監走了出來,從從容容走到四位大人面前。

    那四位大人不知稅監耍什麼把戲,愣愣瞧着臉上也帶着笑意的太監。

     小安子道:“四位大人聽見了麼?公公要請各位到門口樹上涼風觀光。

    ”說着和同來的三個太監同時往四人身上輕輕一拍。

     四人隻感肩上一麻,便動彈不得。

     盛彤是武官,心知被點了穴,不禁又驚又怒,喝道:“幹什麼?你們敢動朝廷命官……” 蔡安冷笑一聲:“好大的口氣,動你就動你,你敢怎麼着?”回頭對三個太監喝道: “走!” 四人一人提一個,像提隻雞一樣,飛一般沖向大門,驚得衆官紳目瞪口呆,心跳如擂鼓,一個個趕忙移腿動腳,去看看是否真敢把幾位地方大員放到樹上“涼風觀光。

    ” 大門口,早有拿着繩索的衛士侍候,蔡安等人把四位大人提到他們面前一扔:“捆!” 衛士們立即五花大綁,把四位大人捆個結結實實,然後分别推到門外兩邊樹下,有人在樹上捆劄繩頭,再扔下一截繩子來,不多一會,四位大人身體懸空,吊了起來。

     園内衆官紳一個個面如土色,隻有張巡撫、右布政使孫育才看得哈哈大笑。

     張巡撫道:“孫年兄,你瞧那林大人,臉都氣白了,可是,又能奈何?” 孫育才笑道:“這是自取其禍,怪得誰來?隻是這麼一來,林大人還有面目主持政事麼? 豈不把人大牙笑掉!” 張巡撫道:“林儒賢一向自負,這回該他得點教訓了,真是活該!” 除他二人滿面春風而外,也有人幸災樂禍,但更多的人卻是一腔悲憤,欲哭無淚。

     堂堂的二品三品大員,竟然說吊就吊到了樹上,這還有什麼綱紀國法?要是稅監公公要自己的命,那還不是說殺就殺!這稅監不是成了閩省的太上皇了麼?” 嗚乎!王法何在?公道何在! 雖然折辱大臣的事在京師時有發生,比如戶部侍郎到地方巡視回京,給司禮監提督太監送禮不足,被提督太監命人将他戴上枷鎖,置于城門外示衆,風吹雨打一整日才放回家。

    這位侍郎不敢喊冤叫屈,更不能上書皇帝告狀。

    但那畢竟是京師發生的事,離閩省遙遠,大都隻是聽傳聞而已,而今他們親眼目睹三司頭兒被吊在半空晃蕩,受到的驚駭就非同小可了。

     這就自然而然聯想到自己身上,若是什麼時候不小心觸怒了程瑞彩,馬上下大獄定個死罪還不是輕而易舉,且永無昭雪之日。

     這樣一想,無不心膽俱寒。

     突然,隻聽一聲大喝:“反了反了,你們竟敢将朝廷命官吊在樹上,目無法紀……”随着吼聲,一個身高體壯,劍眉星目的勁裝年青人正從路上過來,一下蹿到樹下要解繩救人,蔡安等四太監飛身向前将他阻住。

     “大膽!你找死?”蔡安喝道。

     樹底下站着的八名侍衛立即圍了上來,那年青人并不畏懼,大喝一聲揮拳就打,兩個侍衛出手迎敵,被他打翻在地。

    緊接着又施開一路拳腳,把剩下的八個侍衛打得東倒西歪。

     蔡安冷笑道:“好小子,有種!” 年青大漢當胸就是一拳,蔡安一晃躲過,一掌迎面擊去,大漢一伸手拿他腕脈,被蔡安一腳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