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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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春天,民國臨時政府派員來到湖北實施全面大撤軍的動員令:民國建成,百廢待興,鐵血精神已經過去,建設時期已經到來!我湖北将士為創建中華民國立下汗馬功勞。

    故而,民國政府雖财政困危,依舊撥出專款,用以士兵的遣散費用。

    請各位愛國士兵解甲歸田,立即投入建設民國! 與動員令宣布的同時,便下令立停了被解散部隊的所有軍饷供給。

     好些還沉浸在剛剛勝利後喜悅氣氛中的士兵和營隊,說話間就斷了炊糧…… 衆位會黨朋友如墜霧裡,卻束手無策。

     逸之對鴻飛冷冷道:“早就料到會有這麼個結果的!” 一部分接到撤散命令的民軍,見民國政府過河拆橋,做事竟然這般無情無義,忿恨情緒普遍滋生。

    一時間此起彼伏地開始了大大小小的嘩變。

    有的竟然和前來驅散收編的政府軍發生了火并。

    末了,好些剛剛才在革命起義中立了戰功的官兵就被捉拿處決。

    有的士兵結夥攜械,逃離各營。

    有的紛紛呼嘯而起,歸裡歸鄉、占山為王,立志也要做一回草莽英雄,打一片屬于自己的天下和地盤…… 令人疑惑不解的是:不知何故,政府派員收編遣散時,在被遣的士兵和軍官名單中,向以激進而聞名的逸之和鴻飛兩人,反倒被雙雙留在了軍隊,而且仍舊署任原職! 漫說衆位同僚了,就連逸之和鴻飛自己也深惑不解:這是怎麼回事兒? 直到兩軍長官正式交接時,逸之才知道:原來,劉如松正是政府這次派往湖北督辦交接的主要官員之一。

    在裁撤的民軍官兵名單中,如松順手就把已化名為梁迅之的逸之和鴻飛兩個人的名字給特别勾留了下來。

    并格外注明:該員繼續留奉原職! 如松把逸之叫到城裡,兩人在一處臨江的酒樓裡,整整争辯了大半夜! 如松說,這些年來,大表哥談及逸之時,雖對逸之當年不聲不響地突然棄大人而去之事仍有憾怨,但也認為逸之文韬武略,為人忠義,确是個難得的人才。

    說這次來湖北時,大表哥曾私下交待他,讓捎給逸之話說,若逸之願意回京城的話,他會想法子為逸之留個可以用武之地的位置。

    誰知,如松說得嘴皮子都幹了,逸之卻仍不為其所動。

     如松道:“老弟,以老兄之見,做人應該圓融一些,不必鋒芒太露。

    此一時彼一時嘛!當年,你們一起推行變法的同志,最終不也分道揚镳了麼?就連老康的忠實信徒,你的同宗梁啟超先生,如今也成了總統的坐上客。

    聽說,很有可能擔任新政府的司法總長之職!其實,這天下萬事萬物,無不是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呵!” 逸之搖搖頭道:“所以,我現在已經厭倦了政治,更無意于仕途功名了!下一步,我打算離開軍隊回咱河南老家去,和她們母子從此一家團聚,過那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田園生活去了。

    ” 如松說:“逸之老弟!民國初建,眼下政府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你文韬武略,又當此好風,正該憑藉展示之時,何必一定要龍蟠鳳逸呢?而且,據我所知,你也并非那種甘于久居山林竹下之輩。

    做人嘛,何必過于認真?目下的狀況,你,我,大表哥,杜鴻飛和梁啟超,還有總統大人,大家最終不是‘殊途同歸’麼?” 逸之冷笑道:“這叫什麼殊途同歸?可憐我無數志士,抛頭顱、灑熱血,革命竟是這般結局!實在叫人于心不甘啊!” 如松反駁道:“我覺得,這個結局沒有什麼不好!它至少使南北兩方停止了流血死人!孫中山,他有結束南北戰争的能耐和實力麼?他能促使清廷退位、南北和解麼?十幾個号稱獨立的省份,到底有幾家軍隊肯真正聽從他調遣的?若各地軍政擁兵自立的話,他又能号令天下統一麼?要想百姓過平安日子,就要使國富民強,就得能抵禦外辱。

    他孫中山的手中到底有多少自己的兵力和銀子,你恐怕比我更清楚! “還有,當初若是單憑你們武昌的那點子人馬和供給,究竟還能夠撐多久?就算能撐下去,戰事綿延,生靈塗炭,又會多流多少血?多死多少将士?你以為,北洋軍真的就突不破你的長江天險麼?所有這些,其實都有總統大人的一份功德啊!老弟,‘真正的革命,并不在于改換執政人物,而在于改變制度。

    ’這話可不是我創造的!而是你們革命黨人效法和推崇的法國革命家馬迪厄他老人家的話!由此來說,中華民國的大總統姓孫還是姓袁,都不是主要的。

    主要的就是改變制度!” 逸之冷笑一聲:“如松兄,我不相信,一個從不知革命、共和為何物的滿清忠臣,搖身一變,就能為共和全力效命?” 如松道:“信不信是另外一回事!怎麼樣做,又是一回事!這些年來,我一直跟着總統,我認為,他在很多方面還是很優秀的!他懂兵,善用人。

    他也主張革新,推行新政,希望國家富強。

    他治理國家的能力怎麼樣,我不敢斷定;可是,我認為,他至少不是一介庸夫!不是貪财聚斂之輩!說白了,他和你我一樣,雖有他做人的弱點和失誤!可是,他也自有他報國救民、成就功名、渴望留芳青史的雄心壯志。

    ” 逸之道:“人和人的本質是決不相同的!” 如松見他竟是如此地執著,明知一時也勸說不下,便另做計策——不如給三妹寫一封信,讓她試着勸勸逸之!目下,南方還有孫中山和黃興那幫子勢力,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逸之和他們攪到一起去了!那樣,将來對誰都沒有好處的。

    而且,三妹、宗岩夾在當中,大家彼此都會很為難的。

     這天,吳子霈進城訪友時,突然聽到了一個令他驚喜萬分的消息:侄子宗岩的舅公袁大人,又因着推翻清帝、促成共和之建下大功,臨時大總統孫中山竟然讓位于他!眼下已經在京城榮登大總統之職啦! 返回的路上,吳子霈坐在二人小轎上,撫着修剪得甚是整齊的胡子眯着眼睛思量:老哋!大總統?!如今這天下,還有誰能大得過他去?那不是跟、跟過去的皇上一般大麼?隻不過換了換稱呼罷!如此這般,俺那弟媳婦不就等于民國公主了麼?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