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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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霖能躲過眼前這場無妄之災! 如此,直服了十幾副的草藥,過了三四天才漸漸好轉過來。

     如茵将那把寶劍用布包好了,深藏于自己陪嫁的一個卧櫃的最底層,從此再沒有敢拿出來見過天日…… 八國聯軍攻陷京城的這年冬天,山城如茵娘家來了一封家書:二哥劉如桦率部抵抗洋人的進攻,在天津保衛戰中戰死在了沙場! 說來,二哥如桦,在小站新建陸軍沒有換防山東之前,被派往天津直隸總督,幫助總督衙門的直屬督标營訓練新操。

    八國聯軍攻占大沽口後,朝廷頒發了對外宣戰的诏令,如桦奉命率部對洋人開戰。

     如桦和衆将士幾天幾夜的浴血激戰,不屈不撓地打退了洋人發起的幾番進攻,以至和守陣的将士一齊全部捐軀國難。

     如桦身上連中了洋人十幾槍,腸子都挂在了軍服的外面,整個人從上到下都是皮血肉連的…… 二哥的骨灰,是被大哥劉如松親自捧回山城的。

     如茵讀了信,直哭得昏天黑地! 如茵不禁有一種深深的悔恨翻上來。

    當初,如果不是自己鼓動兩位哥哥投筆從戎,如桦哥哥如何會喪命疆場?逸之又如何會緻禍身亡? 然而,國破家何在,樹倒巢自傾!好男兒碧血丹青,殺賊禦敵,馬革裹屍,自古當如是啊!若真的沒有他們這些将士,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抗禦洋夷,隻怕強盜們不僅僅隻是打到京城了! 她原本想親自回老家一趟,勸慰一番二伯和二大娘的。

    可是,因兒子太小,加之入冬以來,這裡一直都是雨雪霏霏的,路途泥濘,車馬難以行走。

    如茵無奈,隻得在屋内為二哥擺了一張靈位,每日裡祭拜一番,聊寄哀思。

     子霖這時的公務,除了出外督辦糧運和水利方面的雜役外,和如茵母子卻也是朝夕相伴。

    自如茵嫁過來的兩年多裡,子霖雖說心下滿足,可常常也驟然生出某種怅怅的失意。

    他總覺得,在如茵恁地溫順沉靜的外表下,似還另有一種不易為人覺察的淡然。

     霪雨霏霏,秋意濃淡,更使人愁意萦懷了。

     如茵在屋内聆聽着外面雨打梧桐,“嗑嗒、嗑嗒”地落在檐下,點點滴滴地直如叩在自己心上一般。

    黃昏漸至時分,窗外的景物開始一點點地黯然下來。

    她伫立在窗前,神思缈缈中,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了? 子霖不知何時已從前衙過來,悄悄來到她的背後,雙手輕輕地攬住她。

    兩人站在那裡,望着窗外陰郁的天空,聽風聽雨,誰也不說話。

    這時,家人開始點亮了懸在門廊下的燈籠。

    細細的雨絲在燈輝下閃着銀光,斜斜地飄個不停。

     這時,丫頭抱着宗岩順遊廊過到這屋。

    子霖忙松了手:“岩兒醒了?”一邊趕緊接過去,坐在燈下逗他玩耍起來。

    岩兒被逗得格格地笑個不停。

     屋内罩着紅紗燈罩的蠟燭泛着柔和的光。

    如茵坐在燈下,就着燈光,漫不經心地描着一件繡活兒的花樣子,心内感覺着一種甯靜和平和,心内禁不住就熱熱地起來。

    她停下手中的畫筆,托着臉兒,癡癡地望着他們父子,恍惚中,竟遐想着,此時若換了逸飛,該是怎樣一幅完美的天倫之樂圖呢? 僅僅隻是閃過了這樣一個念頭,她便打了一個激淩,随即遏住了自己的心猿意馬——子霖這般善待自己和兒子,始終都是恁地小心翼翼,唯恐稍稍有碰疼自己的時候,怎麼還敢存有這樣的幻想來? 丫頭抱走孩子時,如茵拿來一件家常的洋紗半舊夾袍子,換下子霖身上的官服,親自為他一顆一顆地系好了扣子。

     子霖低頭望着她沉靜而溫順的神情,嗅着她半松的發束間透出芳馨,一時心醉神迷…… 一臉平和溫順的如茵,其實,心内一直都在排斥着子霖始終如一的柔情和渴望…… 這年冬天,如茵閑下來沒事,幫着整理子霖舊日的一些文稿。

    見文稿中,有一摞用大紅緞帶捆紮得齊齊整整的信箋。

    順手拿起來一看,見每封信封上竟都是寫着自己的名字。

     如茵覺得好奇怪,自己從未收到過這些信啊?于是望着那些信束發起呆來。

    子霖轉臉見如茵望着信發怔,随手接了過去,一封封地看着,笑道:“這些都是我當年寫給你的,隻苦于沒有鴻雁柳魚代為傳書。

    不過都是些少年時代的癡心妄想,你看了肯定會笑掉牙的。

    倒是現在,終于可以物歸原主了!”說着就随手把那摞信放在了如茵的梳妝台上。

     閑下時,如茵忍不住好奇,拆幾封讀了。

    原來全是當年自己進京之後,子霖寫給自己卻沒有寄出的書信和詩詞。

    其實,自打來到吳家以後,她就看出來了:若論八股文章,侄子宗嶽确勝一籌;可論濟世論文,子霖卻一點也不讓宗嶽的。

    而詩詞歌賦,更有一番動人的風韻。

    如這首《雁啾啾兮》,倒也頗似他平素綿厚含蓄的性情: 雁啾啾兮邈邈,月泠泠而闌珊。

     歎伊人以遙遙,情瘁瘁而怆然。

     夢悠悠兮缥缈,慕倩影之翩跹。

     山菁菁兮竦竦,水浩浩而漣漣。

     意徨徨以惆怅,倚危樓之欄幹…… 她信手翻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