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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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娘說了什麼不中聽、不入耳的話,如茵總能裝聾作傻地一語不發。

    對娘,竟是十二分地恭敬孝順,各樣禮數一樣不差。

    就算聽了風涼話,也是一臉的平靜。

    從未有過别的女人那樣,在婆母那裡受了氣,返回來找丈夫鬧氣的事兒。

     越是這般,子霖心下反倒更是不安和痛楚了:這哪裡是劉家小姐的性情啊!娘這般地挑剔,她卻能夠依舊這般平靜!這要麼就是根本不在乎吳家的人、不願與吳家論真;要麼就是為了兒子,甯可裝聾作啞、忍氣吞聲的。

     這種甯靜和柔順的背後,分明是一種吓人的淡漠! 子霖不想讓如茵有一丁點兒委屈的感覺,更怕因此引發出她的一腔愁思和憂傷,引發她對舊情的悲悼和懷念。

     後來,子霖娘見孫子還算好,加上又有好幾個媽子和丫頭的服侍,便私下對子霖提起,想要回老家的話。

    誰知,子霖竟順水推舟地說,娘也辛苦了這麼久,回家歇歇也好,反正這裡也有丫頭婆子的。

    又說自己平時公事忙,也不能常過後衙來陪娘等一些不幹痛癢的話。

    娘原本不大舍得兒子和孫子,誰知,見兒子竟然沒有一句真心留讓的話,便罵他“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不要娘”的話。

    子霖聽了隻是笑,不還嘴,也不解釋。

     又過了一段日子,子霖娘再次提及要回老家的話時,見子霖依舊沒有留她的意思,暗暗垂了一陣淚,便執意要回去了。

    子霖這才虛讓了幾句,又寬慰了娘半日,派了衙署的馬車和衙役,護送娘回山城去了。

     娘走後,子霖才大大松了一口氣!而且,見如茵的行事說笑,果然比娘在的時候松和多了。

    此時方知:娘在這裡的日子,如茵實在是很壓抑自己呢! 因有丫頭和老媽子們整日服侍着小少爺,如茵倒也清閑得很。

    平時,自己在後庭或是填填詞、讀讀書;或是彈彈琴,畫幾筆山水花鳥。

    有時,偶爾也做做針線活兒、繡繡花兒。

    舊日的一切仿如一場久遠的夢,随着時光逝水,漸漸地竟已開始淡忘了。

     進入臘月,家家戶戶都開始準備忙和過年的日子裡,如茵突然記起:逸之的“周年”到了!一時間,便有些舊痛複發的感覺泛上來。

     這天,她原以為子霖年前的公務和交往正忙,一時半會兒地隻怕不會回後衙來。

    故而,乘兒子入睡的當兒,把逸之留下的那把寶劍從箱底翻了出來,她用一方絹子小心地拭了一番,睹物思人,一時竟再也止不住珠淚迸濺起來。

     她流着淚,一邊把劍安放在案上,一邊點起了一柱香,兀自祭悼起來:日月如夢,世事多舛,相親相愛的人,轉眼阻隔天上人間!她無聲地呼喚着:逸之!逸之!你若亡靈有知,可知我心一直都在痛悼你嗎? 正兀自默默祭悼垂淚之際,再不承想到,子霖這時竟會突然推門而入—— 這兩天裡,子霖便發覺如茵有些神思恍惚的。

    因衙門裡一時也沒有太多的公務,便心神不定地惦起後衙的如茵來。

    他知道:若要一個人忘掉愁思和往事,最好的法子就是不讓其有閑愁的時光。

    于是,他心慌意亂地交待了公務,便匆匆退到後衙來。

     子霖一眼就瞅見了桌上的那把寶劍和祭奠的香燭,還有夫人那滿臉未及拭去的淚水! 這把劍一下子就刺傷了子霖的眼睛! ——遙記當年在書院讀書時,每天傍晚和清晨,諸位同窗都要聚在院子裡或草坪上演武練劍。

    那時,同窗大多都曾見識過梁家的這把禦賜寶劍。

    吳家子弟平素所習的太極拳和太極劍,也不似逸之所習的少林劍和少林拳,處處都透出一種陽剛和勇武之氣! 吳家弟子所習的武術是綿裡藏針,柔中帶剛,處處透出道家的無為和澹泊,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意境。

     子霖走過來,默默地拿起那劍,對着火盆輝映的輝光,微微地眯着眼睛打量起來:這把劍的劍柄上鑲有七顆排成北鬥形狀的紅寶石,劍鞘的兩面各有一條張牙舞爪、金光閃閃的雕龍,旁邊還飾有許多的雲朵和水浪之類。

     他望着劍,微微點了點頭,面露贊歎之色。

    稍頃,隻見他蓦地從劍鞘中抽劍出來,握在手中揮了兩揮,刹然就見滿屋子的寒光迸射起來! 子霖打量着這劍,不經意地用手試了試那劍的鋒刃,滿口誇贊道:“嗯!果然好劍啊!” 乍然之間,不知怎地,竟觸着了那刺眼的劍鋒,一時就見子霖滿手血流如注起來! 如茵驚叫了一聲,臉色刹白地上前,一把捂住了子霖的傷手,一面大聲叫丫頭,催丫頭快去拿止血的藥面子和淨絹子來。

    一面兩手顫抖着,親自為子霖敷上止血藥、包好了傷口。

     孰知,當晚夜裡,如茵便覺得子霖的身上發燙起來。

    她全身哆嗦着叫醒管家,令連夜去叫郎中! 郎中的話是:隻要不是破傷風,或許就沒大關礙;若是破傷風,隻怕就不大好辦了! 如茵心驚膽戰、淚流不斷地陪在子霖的病榻前,并親自照料煎藥服藥。

    心下卻懊悔萬分:自己這是何苦來?若是子霖有個好好歹歹……她不敢往下想,隻是默默地祈求禱告,懇求佛祖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