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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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霈頓時來了精神:"哦?看似繞了一個圈兒,其實,說不定恰恰還是個捷徑呢!嗯!好!如此難得的好機會,怎地不值得一慮?隻是,逢上這樣的機會,早有多少官宦們自家的子弟等着吃這塊肥肉呢!我想,就算咱家有辦事的銀子,可一時半會兒的,能摸得着正門麼?" 子霖因心病已了,精神也清爽起來,自告奮勇地說:"這倒也不難。

    這兩天我到省府走一趟,托六姐夫寫一封信給胡知縣和縣學的杜教谕。

    想來,他們還不會不給姐夫這個面子。

    我那裡去讨信,你在家中,立即厚厚地四處打點打點。

    隻要打點得份量重,不怕他們不動心!等幾天,我從省城回來,再把姐夫的信送上,有了這兩樣,至少山城這一關可保無虞。

    省城那裡,倒也不用咱們出面,直接讓六姐夫去辦好了。

    至于京城那裡,據我所知,書院的幾十個生員中,詩、經、策論并八股上,我是不大能行的。

    可是,宗嶽侄子雖不數一數二,倒也能排上前幾名。

    他們沒有理由執意不給咱這個面子!隻要侄子能被推舉上,明年春上,再托托姐夫京城的那位叔公,從中斡旋一番,親戚份兒上,就花銀子,也能處處花到實處,事半功倍。

    這樣,既有了功名,又不愁有實缺放下來。

    同時,也可為他自己省下一大筆的銀子,将來無論是娶親安家,還是官場鋪路,樣樣都可寬寬裕裕、從從容容地辦了。

    豈不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子霈聽了,禁不住感動地說:"二弟,我再沒有想到,你的思謀真是再周全不過了。

    隻是,二弟感受風寒,尚未大愈,怎禁得這天寒地凍地,再勞你親冒行旅之苦?你我兄弟主意既已定下,齊心協力,為兄出門走一趟,把你和你侄子的兩件事情一并辦理,也是一樣的。

    我想,若能趕在年前,把兩件事情一并辦妥,那真是再好不過的事啦!" 子霖道:"大哥,不是小弟比大哥更會辦事。

    小弟平時曆事甚少,原本就不如大哥人情練達。

    好在就有打點不周之處,姐夫是自己人,總會随時幫我料理的。

    倒是山城這裡,一天也耽擱不得了。

    萬一人家在這個當口兒已經定下人選,可就麻煩了。

    定下的,要麼是自己的近人,要麼就是人家已經使過大把銀子、得了準信兒的。

    那時,想扳回也不容易了。

    所以,家裡這頭兒,倒是更需要大哥親自打點,才更穩妥呢。

    " 子霈不住地點頭,心内暗暗驚歎:自已過去實在是有些小看這位小兄弟啦!莫看他平素不聲不響地,仿佛什麼事都不大放在心上的模樣。

    誰知,到了事頭兒上,年歲不大,竟然能夠謀劃得如此周全,句句都透出機智,卻每每又水到渠成似的不着痕迹。

    而且,言語神态綿緩穩健,不急不躁,不顯不露。

    細想想,其實,處處都比自己更勝一籌啊!了不得!這位兄弟若得着機遇,将來前程仕途上,實是未可限量呵! 于是他點頭贊歎道:"嗯!二弟說得有理!事在人為!隻要用心辦了,就算不成,路子已經鋪好,功也不會白費的。

    那就這樣定下——明天先看個日子,我也好及早備下你出門随用的現銀、銀票,另外再備些山城的土特産。

    正好,趕在年關了,明兒先讓家人殺幾隻羊,榨幾桶上好的小磨油,備些上好的花生仁、山木耳、核桃什麼的做為進禮……" 兄弟二人商議着事兒,就見一位家人掀了棉簾子走進屋來,彎腰垂手禀報:"大爺,二爺。

    " 吳子霈轉臉問:"什麼事?" 家人回道:"回大爺、二爺的話,門上來了四位客,說是二爺書院的同窗,一位姓梁、一位姓杜,另外兩位姓劉,探望二爺來了。

    " 子霖一聽,趕忙高聲道:"嘿!還不快請進屋來——!" 子霖一面令家人快請,一面就要掀棉簾子親自迎出去。

    未及出門,幾個人早已相繼掀了棉簾子跨進屋來。

     如松一邊掀棉簾子進門,一邊贊道:"好一株雪中紅梅啊!" 杜鴻飛一邊在門前廊下的蒲團上跺着腳上的雪,一邊隔着窗子嚷嚷:"咳!子霖君,你可真是嬌貴啊!想當年,我們書院的前輩學長,露天雪地聆聽程颢、程頤兩位老祖師講學,大雪飛舞,直沒膝踝,衆學長卻還道-如坐春風-!你倒好,坐在燒着大火盆子的屋内,還鬧出這麼一場病?嗳!真如你常日評價自己的,果然朽木不可雕麼?" 衆人一聽都大笑了起來。

     逸之道:"杜兄所言非也!你怎麼知道子霖君的這場病,一定就是因為感受風寒所緻?而不是因為坐春風坐出來的?就算是春風,吹得太猛了,也一樣能招病的!" 衆人又笑了起來。

     梁逸之轉臉見子霈的大哥也在屋内,忙道:"大哥,我們幾個平時遊戲慣了,大哥莫笑衆位小弟的放肆!" 子霖忙向大哥介紹道:"大哥,這就是我常向你提起的梁逸之梁大學長!" 子霈笑道:"幸會幸會!聽說梁老弟年紀輕輕地便已是拔貢功名了!實在讓我這個當大哥的欽敬。

    可惜,我讀書上不是塊材料,雖也在縣學念了多年,到了也隻混了個禀生。

    " 逸之道:"大哥!功名未必就能說明學問的深淺。

    廣州有個名叫康有為的秀才,學貫中西、博覽今古,幾年前辦了一所萬木草堂。

    當時,他不過也隻是個生員,可追随他的學生當中,有舉人,更有進士!再說了,科舉的弊端,過去今天都有人抨剖!時下私賄成風,吏員腐敗,積弊深重,更不知埋沒了多少有志之士!故而,對科甲功名,雖可寄眼下一時之希望,卻不可久耽其中。

    否則,不僅空誤了我等少年時光,更使熱血男兒胸臆屢傷,最終磨盡吾等大丈夫銳氣!" 吳子霈一聽,倒正合了自己要替子弟捐納的心思。

    不禁驚歎道:"啊!果然-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梁賢弟,我苟活了半生,今聽賢弟之言,真有雲氣高浩之快!今兒老兄我無論如何也得留住諸位賢弟,好好清談一番。

    子霖,你先陪衆位賢弟稍叙,我去吩咐家人,略備些薄酒,晌午我要與諸位痛飲幾杯!" 說罷,便先告辭出門吩咐下人安排酒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