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幕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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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在頂層中段——她走過去中段那裡,取下一個擺在三十号——秘魯香油——原來位置的瓶子……然而當時,我發現一件重要的事——一件和氣味本身一點關聯也沒有的事情!” “是什麼事?”薩姆巡官急着問,“我當時沒看見任何重大的事情發生。

    ” “沒有嗎?”雷恩微笑。

    “那麼你欠缺我的長處,巡官。

    瑪莎·黑特如何取下罐子呢?她踮腳尖站着,勉強才能夠到罐子。

    那表示什麼?瑪莎·黑特,全家最矮的兩個成人之一,必須伸長了手,踮高了腳尖,才能拿到頂層的罐子。

    但是重點是——她站在地闆上就能夠摸得到頂層的架子!” “可是那有什麼發人深省之處嗎,雷恩先生?”布魯諾皺起眉頭。

     “你馬上會明白。

    ”雷恩的牙齒閃閃發亮,“你記得我們事先那一次調查實驗室嗎——火災之前——我們發現架子邊緣有兩個印記?兩個都是橢圓形——顯然是指尖留下的印記。

    第一個在第二層架子邊緣正對着六十九号瓶底下,另一個在第二層架子邊緣正對着九十号瓶底下。

    這些印記并未進一步延伸到整個架子的深處,而隻出現在邊緣前半。

    現在,無論是九十号瓶或六十九号瓶,都和本案毫無牽連——前者裝硫酸,後者是硝酸,但是印記的位置有另一個重要性——正對第一個印記的六十九号瓶,恰好在九号瓶的正下方,換句話說,在往下一層的架子上,正對第二個印記的九十号瓶,則恰好在三十号瓶的正下方——也是往下差一層的架子。

    而九号瓶和三十号瓶都和本案有關——九号裝番木鼈堿,被用于第一次下毒,摻在露易莎的蛋酒奶裡面;三十号裝秘魯香油,兇手在黑特太太死亡當晚身上散發那種味道,顯然,這不純然是巧合……所以我的心思馬上跳到另一樣東西。

    那把三腳凳,依塵埃上的三點印記證明,它通常是擺在兩張工作桌之間,卻被發現放在中段壁架下方,而且凳子上有使用的痕迹——凳面有摩擦和不均勻的印垢。

    很顯然,如果隻是坐在上面,不會造成這麼不均勻的塵垢,因為坐下來應該會留下一個平滑的臀印,或者把大部分的灰塵整個抹掉,不可能造成摩擦的痕迹……現在這把被搬離原位的凳子,記住,被擺在架子中段的三十号和九十号容器正下方,這一切代表了什麼?為什麼要使用這把凳子?如果不是用來坐,那麼是為了什麼?顯然是用來站,這樣就可以解釋摩擦和不均勻印垢的由來。

    但是為什麼站在凳子上?如此一來,故事就很明了了。

     “第二層架子邊上的指印顯示,有人試圖取得再上一層架子上的九号和三十号容器,但是卻夠不到,他的指尖隻夠到第二層架子的邊緣。

    要拿到那些瓶子,這個人必須站在某個東西上面,所以凳子就被派上了用場。

    當然,這取瓶子的企圖想必是成功了,因為我們知道這些瓶子被使用過。

     “這帶給我什麼結論?帶給我以下的論點:如果某人在六十九号和九十号瓶子底下留下指印,那麼從留下指印的架子到地闆的距離,必然就代表了這個人的高度——當然不是他的真實身高,而是他拉長,或者伸手的高度。

    因為如果你想取得某樣超出你手所能及的東西,你就會伸長你整個人的高度,自動踮起腳尖,并把手探出去到最大的垂直極限。

    ” “我懂了。

    ”檢察官緩緩地說。

     “是,瑪莎·黑特可以不必站在凳子上,隻要站在地闆就可以從頂層架子拿到罐子!這表示本案中的每一名成人,都可以不必使用凳子,隻要站在地闆,就可以拿得到頂層的秘魯香油,因為瑪莎和露易莎是本案中最矮的成人。

    所以那個在第二層架子邊上留下指印,然後站在凳子上取瓶罐的人,比瑪莎還要矮很多,而且也不是一名成人……矮多少?很容易計算。

    我借了你的尺,巡官,量了兩層架子之間的距離,發現從頂層架子到留有指印的下一層架子之間,正好差六英寸。

    我也置了架闆本身的厚度,是一英寸厚。

    因此,留下指印的人,大約比瑪莎矮六英寸加一英寸再加一英寸(因為瑪莎的手探到罐子前一英寸高的地方)——也就是說,比瑪莎矮大約八英寸。

    而因為瑪莎和露易莎的身高相同,露易莎是五英尺四英寸,所以留下指印的人大約是四英尺八英寸高! “驚人而又斷然地證實了我原先的推算——再度指出,這是一名五十六英寸高的兇手,又指向傑奇!” 一陣短暫的沉默。

    “我不敢相信,”巡官喃喃自語,“我真的不敢相信。

    ” “不怪你,”雷恩沉郁地回答,“我比原先更加郁悶——一個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理論,竟然得到證實,但是事情實在太過分了。

    我不能再回避真相,傑奇·黑特不隻在梨子裡下毒又攻擊黑特太太的頭,而且他還是那個拿番木鼈堿摻在蛋酒奶裡,又是取用秘魯香油的人……這一節都是兇手的傑作。

    ” 雷恩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我清點事實。

    到此毫不懷疑,雖然看似瘋狂,但十三歲大的傑奇确是我們要追緝的活躍罪犯。

    不可思議,但是也毫無疑問!然而他的謀略相當複雜——就某方面來說頗為聰明,而且不可否認地老成又睿智,無論如何早熟,也完全無法想象這個十三歲的小孩子,有辦法自己想出這樣一套方法。

    所以我可以毫不費力地這樣說,隻可能有兩個解釋:其一,他隻是一個成人運用的工具,這名成人想出計策,然後想辦法叫這個小孩付諸實行……但是這很顯然不對,大人可能拿小孩——這種最不可靠的對象,來當工具嗎?有可能,但幾率太小——這名成人要冒的險太大了,小孩子有可能因為不知事情輕重,或隻是淘氣,或耍威風而洩露機密,或者有可能在第一次警方審訊時就受不了壓力而把真相全盤抖出。

    當然,小孩子不可能因為暴力威脅而三緘其口,但這似乎也說不太通,小孩子是最直率的了,而且從傑奇的一般行為看來,他不是那種會受恐懼脅迫的孩子。

    ” “我對這點沒有意見。

    ”巡官咕哝。

     “當然沒有,”雷恩微笑,“現在即使假設有個成人利用這個男孩子做工具,在執行策略上仍有一些顯然矛盾的所在,是成人不可能允諾的——成人絕對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這些做法,我會在待會兒說明,處處指出這是出于一個孩童,而非成熟的心靈。

    基于這些矛盾,我抛棄了有個成人在指揮傑奇行動的理論。

    然而,我仍舊無法相信,這計策不是大人肇始的結果,所以面對一個這樣的問題:如何可能由一名成人策劃,由一名小孩實行——而他們兩人之間卻沒有共犯的關系?這隻有一個可能的答案——亦即我兩項解釋中的另一項——這個小孩根據一部由大人創作的計劃行動,而那位大人完全不知道這個小孩子在跟随他的計劃(否則他應該會馬上向警方透露)。

    ” “所以那就是你如何追到那部大綱的由來。

    ”檢察官沉思着說。

     “是,此時我覺得自己找對了方向。

    有沒有什麼線索指出誰是那部策略的成人創作者?有,其一,對毒藥能運用自如。

    這當然指向這群人裡的化學家,約克·黑特;另外一點,芭芭拉·黑特在早先的證詞中提到,她父親曾經嘗試小說寫作。

    我回想起來,怵目驚心,小說!然後,還有秘魯香油,隻有約克·黑特一個人用這個東西……所有的征兆都指向他,不管他是死是活。

    ” 雷恩歎口氣,伸了伸臂膀,“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我說,我有兩條必須偵查的線索,巡官——而你顯得十分訝異?第一條是我曾經描述的香草氣味;第二條,就是我為了追究那部成人寫的策略去拜訪芭芭拉·黑特,從她那裡,我很高興發現,我對約克曾經緻力寫一部偵探小說的臆測是正确的。

    處理犯罪的小說就是偵探小說,我知道一定是這種小說。

    除了黑特曾經說他在做大綱以外,芭芭拉對之一無所知。

    這麼說來,有可能存在這樣一部大綱!我相信,約克·黑特基于創作小說的意圖,至少曾經策劃一個謀殺策略的大綱;沒有料到在他死後,卻給小傑奇提供一個活生生的犯罪藍圖。

     “傑奇依照大綱行事。

    他會不會把大綱銷毀了?不太可能,按照兒童心理,他把它藏起來的可能性大于把它銷毀,至少,仍是值得動手尋找。

    如果他把它藏起來了,可能藏在哪裡?當然是在房子裡的某處。

    然而房子早就被搜查過了。

    并沒發現類似的東西。

    此外,我覺得一個十三歲的男孩子——在這種喜好海盜、牛仔和印第安、流血暴力武打和惡魔與正義搏鬥的年紀——一定會選一個非常浪漫的地點來藏這部大綱。

    我事先已經發現這孩子進入實驗室的方法——經由煙囪和壁爐。

    我猜測這個相當浪漫的入口,同時也可以成為一個同等注意的大綱藏匿點,既然這似乎是一個很可能的地點,我便去搜索煙囪和壁爐的内部,發現在磚砌的隔牆上方,有一塊松動的磚塊,磚塊後面藏了大綱。

    這算起來也是合乎道理的,傑奇确信别人都不曉得這個出入兩個房間的奇妙辦法,把大綱藏在那裡,可以保證大綱不會被人發現。

     “就煙囪這件事來講,無疑這個孩子——頑皮搗蛋,乖張倔強,不服尊長——隻因為他的妖魔奶奶禁止他去實驗室,所以他就搜遍了房子上下,刻意去找一個能夠如願以償的進口。

    正如一般兒童有時也會找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物,傑奇一定曾經在卧室這邊的壁爐探查搜索過,他看到那堵牆并非整個封到頂,就爬到那上頭,由此發現不必用門就可以進實驗室。

    然後他一定在實驗室裡東看西查,從檔案櫃我們發現空空如也的那個夾子裡,我猜,找到黑特自殺之前放在那裡的手稿。

    一段時間之後,可能就在他決定要把虛構的罪案付諸實行的時候,他把煙囪裡那塊磚頭弄松——也可能本來就是松的,他隻是趁便利用把它當做藏物點……還有一件事:記住,從發現大綱到第一次下毒,他有很長一段時間去思忖那部引人入勝的謀殺計劃,拼出艱深的字眼,了解其中的要旨,雖然無疑沒讀懂一半,可是也到足以明了如何行動的程度。

    因此,記住,發現大綱是在第一次下毒之前,然而是在約克·黑特死亡以後。

    ” “隻不過是個小孩子,”巡官喃喃自語,“所有那……”他搖頭,“我——媽的,我不知道要怎麼說。

    ” “那就洗耳恭聽好了!”布魯諾粗暴地說,“繼續吧,雷恩先生。

    ” “回到大綱本身,”雷恩繼續說,此時他已無笑容,“當我找到的時候,我不能把它拿走,傑奇會發現大綱不見了,而且我要讓他以為自己是個了不起的成功策上。

    所以我當場抄了一份,把原件放回去,我還找到一個裝滿白色液體的試管,我知道一定是毒藥,為了安全起見,我用牛奶取代——還有一個理由,等你們讀了稿子本身就會一目了然。

    ” 旁邊的草地上有一件舊夾克,雷恩伸手把它拿過來。

     “我已經随身攜帶好幾個星期了,”他平靜地說,“一部引人入勝的文件,我想在我繼續之前,你們兩位先把它讀一遍。

    ” 他從那個夾克口袋裡拿出鉛筆譽抄的約克·黑特的大綱,交給布魯諾。

    兩位訪客求知若渴地一起閱讀,雷恩沉默地等他們讀完。

    當他們同樣沉默地把大綱交還時,兩張臉上都有恍然領悟的神情。

     “剛才我說,”雷恩把抄本小心放回以後,接着說,“在執行這個其實說起來算計老練的策略時,有一些很明顯幼稚的矛盾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