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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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凡人的音高。

    她的語調中有某種邪惡的東西。

     “而這時聖地亞哥又取而代之,擺出同樣引誘人的姿态。

    ‘對,給我們講講那些女巫的聚會和那種能使我們隐形的藥草吧,’他說道,‘還有那炮烙之刑!’ “阿爾芒的眼睛盯着克勞迪娅。

    ‘當心那些怪物,’他說着,眼睛故意先掃過聖地亞哥,然後是西萊斯特,‘那些亡魂們,他們會當你們是凡人,會襲擊你們。

    ’ “西萊斯特一陣發抖,蔑視地嘟哝了幾句,那神情像是個貴族在談論與她同姓的庸俗表親。

    而我正在看克勞迪娅,因為她的雙眼似乎又像剛才那樣蒙眬起來了。

    她突然不看阿爾芒了。

     “其他一些吸血鬼的聲音又大了起來,蓋住了整個屋子裡的聲音。

    他們在交頭接耳地談論夜晚殺人的事,沒有絲毫感情地描述着這個或那個遭遇,其間他們對彼此殘酷的質疑聲不時地如同雪亮的閃電般閃現着:有吸血鬼走向一個在角落裡的又瘦又高的吸血鬼,跟他講不要把凡人的生命浪漫化,不要沒精打采的,不必拒絕做現成的最有趣的事情。

    他糊裡糊塗聳聳肩,說話慢吞吞,然後又長時間呆乎乎地一言不發,他就像是被吸的血噎住了,站在那兒就像是剛剛去棺材裡睡過一樣。

    然而,他仍待在那裡,被這個長生不死的邪惡團夥,一個遵奉者的俱樂部的壓力操縱着。

    萊斯特是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他來過這兒嗎?是什麼原因使他離開的呢?沒有人支配過萊斯特——他是個小吸血鬼圈子的頭兒,但他們又會怎樣誇贊他的别出心裁,他對受害者那像貓似的戲弄呢?而‘浪費’……那個字眼,那對我這個初出茅廬的吸血鬼很重要的評價,也常常能聽到。

    你‘浪費’了殺死這個孩子的機會,你‘浪費’了吓唬這個可憐女人或使那個男人發瘋的機會,而這些是隻需一個小小的戲法就能辦到的。

     “我的頭在發暈。

    一種常見的凡人的頭痛。

    我渴望擺脫這些吸血鬼,隻有遠處阿爾芒的影子吸引着我,盡管他曾多次警告過我。

    這時他似乎已疏遠了其他的吸血鬼,雖然他還常常和他們點頭緻意并到處招呼幾句,看上去仍像是他們中的一分子;他的手隻是偶爾從座椅的獅爪扶手上擡起來。

    當我這樣看着他,看見在這一小群吸血鬼中沒有人像我一樣被注視,而且沒有人像我一樣能不時地吸引他的目光時,我的心情很興奮。

    然而他仍舊遠離我,隻是用眼睛在看我。

    他的警告在我耳畔回響,可我不管它了。

    我渴望徹底離開這座戲院,我無精打采地站在那兒,終于得到了那無用而且無比乏味的消息。

     “‘可你沒什麼罪行,沒有重大的罪行,是嗎?’克勞迪娅問道。

    當我背對她站着時,她那紫色的眼睛似乎都在鏡子中盯着我。

     “‘罪行!讨厭!’埃斯特爾喊叫着并用一個蒼白的手指指着阿爾芒。

    阿爾芒在遠處屋子盡頭的地方和她一起輕聲笑着。

    ‘讨厭的是死亡!’她嚷着,露出了那吸血鬼的尖牙,于是阿爾芒以一種表示害怕和要摔倒的舞台動作将一隻無力的手放在前額上面。

     “可兩手背在後面觀看着的聖地亞哥插嘴了。

    ‘罪行!’他說,‘是的,有一種罪行!一種我們對另一個吸血鬼窮追不舍直至将其摧毀的罪行。

    你們能猜出那是什麼嗎?’他瞥了克勞迪娅一眼,然後看看我,接着又把目光投向她那張面具似的臉。

    ‘你應該知道的,你對創造你的那個吸血鬼如此守口如瓶。

    ’ “‘可為什麼呢?’她問道,眼睛是那樣從未有過地眯縫着,兩隻手仍靜靜地放在大腿上面。

     “屋子裡慢慢地、然後完全地沉寂下來,所有那些白白的臉都轉向聖地亞哥。

    他站在那兒,一隻腳伸向前,兩隻手在背後緊握着,居高臨下地看着克勞迪娅。

    當他看見自己有發言權時,兩眼炯炯有神。

    接着,他突然從站的地方走開,從我後面悄悄走來并拍拍我的肩膀。

    ‘你能猜出那種罪行是什麼嗎?難道你的吸血鬼頭兒沒告訴過你嗎?’ “那伸過來的熟悉的手慢慢地牽引着我,随着那加快的心跳,他輕輕地敲打着我的心。

     “‘那是種無論哪個吸血克在哪兒犯下就意味着要死的罪行。

    那就是殺死你的同類!’ “‘啊哈!’克勞迪娅喊叫起來,接着發出了一陣響亮的大笑。

    她正旋轉着紫色的絲裙并邁着輕脆響亮的步子穿過大廳。

    她抓住我的手說道:‘我真擔心它要像來自泡沫的維納斯一樣誕生,就像我們似的!吸血鬼頭兒!來,路易,我們走!’她向我點點頭,拉着我走開。

     “阿爾芒在笑。

    聖地亞哥一動不動。

    當我們走到門口時,阿爾芒站了起來。

    ‘歡迎你們明晚再來,還有後天晚上。

    ’ “我覺得一直跑到街上才喘了口氣。

    雨仍在下,而所有的街道似乎都被雨水浸濕了,很凄涼,但卻很美。

    幾張散落的紙片在風中被吹刮着,一輛閃着微光的馬車緩慢地經過,馬蹄聲嘚嘚,沉悶而有節奏。

    天空裡淡紫色。

    我向前飛奔着,克勞迪娅在旁邊指路。

    我大踏步向前,她終于堅持不住,讓我抱了起來。

     “‘我不喜歡他們。

    ’當我們快到聖加布裡爾飯店時,克勞迪娅滿腔怒火地對我說。

    在這拂曉前的時分,飯店那寬大而且燈火通明的大廳裡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我悄悄地從那些在桌旁低頭打盹的職員身邊溜過去。

    ‘為了尋找他們,我已經走遍了整個世界。

    我看不起他們!’她甩掉鬥篷,走到房間中央。

    一陣風雨敲打着那些落地窗。

    我不知不覺地将所有的燈火都——調大,并舉起那個大枝形燭台湊近那些煤氣燈的燈火,仿佛我是萊斯特或克勞迪娅似的。

    接着,我找到那把在那個地下室曾想到過的紫褐色天鵝絨椅子,滑坐進去,癱倒下來。

    一時間,似乎整個房間都燒着了。

    當我雙眼凝視那幅樹淡水靜的鍍金鑲框畫時,吸血鬼的魔咒就被破除了。

    在這兒他們碰不到我們,然而我知道這是個謊話,愚蠢的謊話。

     “‘我處境危險,危險。

    ’克勞迪娅帶着難以抑制的憤怒說道。

     “‘可他們怎麼知道我們對他幹了些什麼呢?再說,我們處境危險!你有沒有想到過,我是不會承認自己的罪行的!而如果你是那唯一的……’這時,當她靠近之際,我伸手抓住了她,但她那雙瘋狂的眼睛盯着我,于是我兩手向後一放,松開了。

    ‘你覺得我會讓你處于危險之中不管嗎?’ “她笑了。

    刹那間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你不會的,路易。

    你不會。

    危險把你拉近我……’ “‘愛把我拉近你,’我溫柔地說。

     “‘愛?’她說道,‘你說愛是什麼意思?’後來,她仿佛看出了我臉上痛苦的神情,向我走近并用雙手撫摸我的面頰。

    她冷冰冰的,很不滿,就像我被那個凡人男孩挑逗了但很不滿足那樣,冷冰冰的,很不滿。

     “‘你總是對我的愛想當然,’我對她說,‘我們已經結合了……’可即使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仍感覺到自己原先的信念在動搖,又感覺到了昨晚,當她就凡人的情感而嘲笑我時的那種痛苦折磨。

    我轉過臉去,不再看她。

     “‘如果阿爾芒召喚你,你就會離開我而去找他的……’ “‘絕不會……’我對她說。

     “‘你會離開我的,而他需要你就像你需要他一樣。

    他一直都在等你……’ “‘絕不會的……’這時我站了起來,朝那個箱子走去。

    門都鎖上了,但它們難不倒那些吸血鬼。

    我們隻有趕在燈滅之前起來才能将他們拒擋在門外。

    我轉過臉,叫她來。

    她躺在我旁邊。

    我想将臉埋進她的頭發裡面,想乞求她的原諒。

    因為,實際上她是對的,而我還是愛她,像從前一樣地愛她。

    這時,當我把她拉近身旁,她說:‘你知道那是什麼嗎?他甚至一言不發地對我一遍又一遍地說話。

    你知道他将我弄成神思恍惚的狀态主要是為什麼嗎?那樣我的眼睛就隻能看着他,這樣他就能像牽着我的心一樣拖着我。

    ’ “‘所以你覺得……’我小聲說道,‘所以那種感覺是一樣的。

    ’ “‘他使我變得有氣無力!’她說道。

    我腦海中又浮現出她倚靠着那些書坐在阿爾芒書桌上的樣子,又看到她那松軟低垂的脖子和僵硬的雙手。

     “‘可你們在說什麼?他跟你說話時,他……’ “‘一言不發!’她重複道。

    我看見煤氣燈變暗了,而寂靜中的燭火卻很旺。

    雨點打在窗玻璃上。

    ‘你知道嗎?他說……我應該死!’她低聲說,‘我應該讓你走。

    ’ “我搖搖頭,但恐懼的心中卻湧起一陣感動。

    她相信并且說出了這個事實。

    她眼中有種模糊不清的東西,晶瑩透亮。

    ‘他将我體内的生命活力吸入了他體内。

    ’她說着,可愛的雙唇那樣顫動着。

    我不忍再看了,緊緊摟着她,但她眼中仍含着淚。

    ‘喪失生命活力的那個男孩是他的奴隸,我喪失生命活力就會也成為他的奴隸。

    他愛你。

    他愛你。

    他會擁有你,而且他是不會讓我擋道的。

    ’ “‘你不了解他!’我争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