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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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才剛剛會走路,人們就在議論她的才能。

    她的手和腿搖搖擺擺,身子好似套在一個口袋裡,口袋上方系着一根繩,上面露着她的頭。

    她笨拙地摔倒在地上。

    他人的不在意造成了她的跌跤,她大聲地抱怨着。

    她本人從未有過過錯。

    教過她的教師們招呼和安慰這個對音樂過分熱衷的人,為了音樂,她犧牲了自己全部的空閑時間,也使自己在其他人面前顯得異常可笑。

    當他們解釋說,她是個下課後唯一不胡鬧的人時,在教師們的語言之中卻透着一種輕度的厭惡和反感。

    毫無意義的恥辱使她心情沉重,在家裡她向母親訴苦。

    然後,母親便急急忙忙奔去學校,扯開嗓子同那些企圖敗壞自己卓越的後輩的女生們理論一番。

    接下來,其他人也怒火中燒起來。

    這是一個怨言大傾吐和大循環的機會。

    專門用于盛放學校學生喝空了的牛奶瓶的架子橫在路上,擋着她的路,本不該引人注目的這些架子現在卻十分引人注目。

    男學生們悄悄注意着她,他們的眼角偷偷地看着她,而她的頭卻高高昂起朝着另一個方向,絲毫不注意未來的男子漢,或絲毫不注意男子漢氣概中想表現出來的東西。

     障礙潛伏在散發着臭味的學校各班級的教室裡。

    上午,普通班的正常學生在那裡淌汗,他們才剛剛能達到平均目标,而父母則在孩子的思想控制闆上絞盡腦汁忙個不停。

    下午,教室則供有特殊才能的學生使用,供在音樂學校上學的專門學習音樂的學生使用。

    各種樂器如同蝗蟲似的掠奪着安靜的思想空間。

    學校習慣于整天充斥在知識和音樂的價值之中。

    學生中有各種年齡段和各種身高的人,甚至有準備或正在參加高級中學畢業考試的中學生和大學生!他們志向一緻,都在學習一種或多種樂器。

    她越來越有力地緊緊抓住内心生活中不可達到的飄蕩而去的氣泡,其他人對此毫無所知。

    她的内核如同一些超塵世的事一樣美,這個核心獨自聚集在她的頭腦之中。

    其他人看不見這種美。

    她設想得很美,并且在想像中給自己戴上一副畫好了的面容。

    她的母親也許會禁止她這麼做。

    她可以随意更換這副面孔,一會兒換成金黃色的頭發,一會兒換成褐色的頭發,男人們經常喜歡有這兩種頭發顔色的女人。

    她以此為榜樣,也希望自己被人喜愛。

    她自己就是一切,隻是不漂亮。

    她是有天賦的人,謝謝,别客氣,但是不漂亮。

    更确切地說,她不引人注目,她母親不斷向她保證着這一點,讓她不要覺得自己漂亮。

    母親用一種最通俗的方式威脅說,隻有靠她自己的能力和她自己的知識,她才能吸引每一個男人。

    隻要孩子一同男人見面,她就用打死她來進行威脅。

    母親坐在瞭望台上監視,尋覓,推算,得出結論和進行懲罰。

     她像埃及的一尊木乃伊一樣,每天都被義務的繩索緊緊捆着,但是沒人急着去參觀。

    她堅持不懈,希望三年能有自己的第一雙高跟鞋。

    她從未忘記和放棄自己的願望。

    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她需要毅力。

    在她獲得高跟鞋之前,她會有毅力的。

    同時,為了巴赫的獨奏奏鳴曲,也需要毅力。

    為了掌握這首獨奏曲,狡猾的母親許諾給孩子買雙這樣的鞋。

    她将永遠得不到這雙高跟鞋。

    如果她掙到自己的錢,就可以給自己買一雙這樣的鞋。

    高跟鞋将永遠是擺在她面前的誘惑。

    母親用這種方式一步步地誘使她前進,母親甯願孩子永遠得不到這鞋子。

     她随時都要高于其他人。

    在這段時間,她的母親把她擡得比其他人都高。

    她讓其他人遠遠地落在自己身後和在自己的下面。

    在這些年裡,她的那些純潔的願望變成了一種破壞者的貪婪,變成了一種毀壞的意願。

    其他人有的東西,她也一定要有。

    她無法占有的東西,她要把它毀掉。

    她開始偷東西。

    在上繪畫課的藝術家工作室裡,大批水彩顔料、鉛筆、畫筆、尺子不翼而飛。

    一副帶變色玻璃鏡片的時髦塑料太陽鏡也不見了。

    她從來沒有使用過這些順手牽羊拿來的物品。

    由于害怕,她把這些物品立即順手扔進大街上最先遇到的第一個垃圾桶裡,決不讓别人在自己的手上發現這些物品。

    母親竭力尋找女兒悄悄購買的巧克力和用節省下的車費買的冰激淩,在這方面她有着豐富的經驗。

     取代太陽鏡的是,她最想把另一個姑娘的嶄新的灰色法蘭絨套裝據為己有。

    但是如果穿衣者總是穿着它,那套裝并不那麼容易讓人拿走。

    通過出色的偵察,她打聽清楚,這件衣服是小姑娘用自己的身子掙來的。

    她一連數天秘密跟蹤着穿套裝人的灰色身影;音樂學院和布裡斯托爾酒吧都在同一個區,酒吧裡今天淨是姑娘們,連同中年的生意人。

    女學生才十六歲,正處在花季的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