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人們都叫我“橄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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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不知從何處竄出的強風,吹暗燈火,映得我們的影子一會兒淡,一會兒濃。

     “你們到處都翻遍了,卻沒有找到我的秘藏寶庫。

    ”我說。

     出于習慣,我用手背當掃帚,撥掉廢棄了三十年的壁爐裡的灰燼,随之出現了一個舊爐竈,我吱呀一聲拉起它的鐵蓋。

    我把油燈拿近爐竈的小開口。

    接下來的景象我絕不會忘記,在黑還來不及行動之前,鹳鳥已經一躍向前,貪婪地攫走裡頭的幾個皮囊。

    他正打算就在爐竈口打開它們,但是我已轉身走向寬敞的客廳,害怕留在後頭的黑尾随在後,接着,鹳鳥細長的腿也跳着跟在了我們的後面。

     他們看見其中一個袋子裡裝着一雙幹淨的毛襪、我的抽繩褲、我的内衣、我最上等的襯衣、我的絲襯衫、我的剃刀、梳子和其他私人物品,一時間愣住了。

    黑打開另一個袋子,發現五十三枚威尼斯金币、近年來我從工匠坊偷取的幾片金箔、我私藏的标準型手冊、書頁中夾着更多偷來的金箔、淫穢的圖片——有些是自己畫的,有些是我搜集來的——我親愛母親的遺物瑪瑙戒指、她的一縷白發,以及我最好的畫和毛筆。

     “如果我真的是你們懷疑的兇手,”我說,語氣帶着愚蠢的高傲,“我的秘藏寶庫裡必然藏着最後一幅畫,而不是這些東西。

    ” “為什麼這些東西在這裡?”鹳鳥問。

     “皇家侍衛隊趁着搜查我的家時——就像搜了的家一樣——順手牽羊,無恥地把我花了一輩子搜集的兩片金箔揣進了口袋。

    我擔心我的家很可能為了那卑賤的兇手再被搜一次—果然沒錯。

    如果最後一幅畫在我這兒,它隻可能出現在這裡。

    ” 最後一句話實在不該講出口;雖然如此,我可以感覺到他們松了一口氣,不再害我會在修道院的陰暗角落割斷他們的脖子了。

    我是否也取得了你們的信賴? 然而這個時候,我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極度的不安。

    不,不是因為自幼便熟識的插畫家朋友們看見了這些年來我貪心地攢錢、收購并儲存金币,或甚至讓他們發現我的手冊和春宮畫。

    老實說,我很後悔自己出于一時的恐慌,向他們展示了所有這些東西。

    隻有一個生活漫無目标的人,才可能如此輕易地暴露自己的秘密。

     “不過,”好一會兒後黑開口,“如果奧斯曼大師什麼都不說,也不指出我們之中誰是兇手,把我們交付給酷刑者的話,我們現在就要作出決定,到時候在刑訊拷打之下該些什麼。

    ” 我感覺到一股空虛與沮喪降臨在了我們身上。

    油燈的慘淡光芒下,鹳鳥與蝴蝶瞪着我手冊中的春宮畫。

    他們全身散發着漠然不在乎的态度,事實上,他們甚至透露出某種怪異的快樂。

    一股強烈的沖動驅使我去看那幅圖畫一眼——我可以猜出是哪一幅。

    我站起身,站在他們背後,安靜地凝視着自己畫的淫圖,仿佛回想起某段今遠去但仍清晰的歡樂記憶,内心激蕩不已。

    黑加入了我們。

    不知何故,我們四個人一起觀看那張圖畫讓我感到寬心。

     “盲人和非盲有可能相等嗎?”過了一會兒,鹳鳥說。

    他是否在暗示,雖然眼前所見是淫穢的,但安拉賜予我們的視覺享樂卻是榮耀的?不對,鹳鳥怎麼可能明白這種事?他從來不讀《古蘭經》。

    我知道赫拉特前輩大師們經常引述這句箴言。

    偉大的畫師們常用這句話來回應反對繪畫的敵人,這些恐吓說我們的宗教禁止圖畫,審判日到臨時畫家們全部會被打入地獄。

    接着,出乎意料地,從蝴蝶的嘴裡吐出一句我從來不曾聽他說過的話: “我很想畫一幅圖呈現盲人和非盲人相等!” “圖中的盲人和非盲人會是誰呢?”黑天真地問。

     “Vemyestevil’mvelbasru,意指盲人和非盲人不相等。

    ”蝴蝶說,并接着背誦: “……黑暗與光明也不相等。

     背陰和當陽也不相等, 活人和死人也不相等。

    ” 我頓時打了一個寒戰,想起不幸的高雅先生、姨父,以及今晚被殺害的說書人兄弟。

    其他人是否和我一樣害怕?很長時間,大家一動也不動。

    鹳鳥仍捧着我的書,盡管衆人都瞪着攤開的書頁,但似乎沒有一個人注意到畫中的粗鄙! “我也想畫最後的審判日。

    鹳鳥說,“我想畫死人如何複活,罪人如何與純潔的人分隔開。

    為什麼我們不可以描繪我們宗教的《古蘭經》呢?” 小時候,當我們在同一間畫坊房間并肩工時,偶爾會從工作闆和工作桌上擡起頭,學習年老畫師那樣休息眼睛,然後開始談論心中浮現的任何繪畫題材。

    那個時候,就如同此刻盯着面前的書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