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我,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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僞裝成明豔誘人的美女,成功地勾引許多虔誠之士,但今晚在場的各位細密畫家弟兄,能否請你們解釋一下,為什麼大家持把我畫成一個畸形、尖角、長尾巴的醜陋怪物,臉上永遠布滿一顆顆凸起的肉痣? 于是,我們來到了真正的主題:繪畫。

    一位傳道士,我不願意具名以免他日後來騷擾你們,鼓動伊斯坦布爾街頭一群烏合之衆,譴責以下的行為有背真主的旨意:像唱一樣呼喚衆人準備祈禱;苦行僧修道院的集會;坐在彼此的腿上;随着樂器的演奏放縱地吟誦;以及飲用咖啡。

    我曾聽說我們中間有些細密畫家,因為害怕這位傳道士及其信衆,于是聲明所有法蘭克風格的繪畫,背後都是我在作祟。

    好幾個世紀以來,我已背負了無以數計的指控,但從來沒有這麼離譜的。

     讓我們從頭來看每個人都念念不忘是我誘惑了夏娃偷吃禁果,而忘記了整件事的開端。

    不,也不是從我在全能真主面前表現的傲慢開始。

    一切的起始,在于他在我們面創造了人類,并期待我們向他屈膝頭,結果遭到了我恰當而堅定的拒絕——雖然其他天使服從了。

    難道你們認為他說的是對的嗎?他居然要求用火創造出來的我,去向用粗泥創造出來的人類低頭?噢,我的弟兄,說出你們的良心話。

    算了,沒關系,我知道你們在思考,隻是擔心在這裡說話不方便:他會一字不漏地聽見,并且日後借此斥責你們。

    好吧,我們去追究,既然如此他當初何必賦予你們良知。

    我同意,你們的恐懼是合理的,我會忘掉這個問題,也會忘掉那泥與火的辯論。

    但有件事我絕不會忘記——沒錯,我始終引以為傲的事情:我從來不曾對人類低頭。

     然而,這恰巧是法蘭克大師們如今在做的事情,他們非但不滿足于呈現每一種人身上每件瑣碎的細節,從紳士、教士、富商到女人,各種人的眼睛顔色、膚色、彎翹的嘴唇、額頭的皺紋、戒指和肮髒的鬓角——甚至包括落在女人Rx房間的迷人陰影。

    這些藝術家甚膽敢把他們的主角置于畫紙的正中央,仿佛人類理當被崇拜;不僅如此,還把這些肖像當作偶像展示,要求觀者臣服于前。

    人類有重要到應當被畫出每個細節,包括他的影子嗎?如果街上的每棟房子,都依照人類的謬誤觀點描繪,随着距離愈來愈遠而大小逐漸縮小,那麼人類難道不是實際上僭越了安拉的地位,站到了世界的中心?這一點,安拉,全能偉之主,必定比我更清楚。

    總之,單從表面來看,把繪制這些肖像的主意歸功于我,實在可笑。

    我怎可能這麼做?我,拒絕匍匐于人類跟前而遭受不可喻的痛苦和孤立;我,失去了真主的寵愛而成為衆人咒罵的對象。

    還不如像某些毛拉在書中寫的和某些傳道士所說的那樣,每一個把玩自己的年輕人和每個放屁的人都是受到我的引誘,這麼說還較為合理。

     關于這個主題,我還有最後一點意見,但不打算說給凡夫俗子聽,他們滿腦子不外乎世俗的野心、肉體的欲望、金錢的渴求和其他可笑的熱情!隻有真主,以他無限的智慧,才能明白我:道不是您,要求天使在人類的面前彎腰,使得人類自我膨脹、充滿了驕傲?如今,他們模仿您要天使看待他們的方式來看待自己,人類開始崇拜自己,把自己放在世界的中央。

    就連您最忠誠的仆人也想擁有一張自己的法蘭克大師風格的肖像。

    對于自戀下場,我太清楚了,那便是很快就會完全忘記了您。

    然而到時候,他們又會把所有的罪責都推給我。

     我該如何對你們說呢?實際上我對這一切毫不在意。

    自然,隻能靠牢牢站穩雙腿,承受幾百年來人們對我殘酷地丢石頭、辱罵、詛咒,以及當衆斥責。

    隻希望那些暴躁膚淺、動不動就罵我的敵人們,能夠記得全能真主恩賜我活到最後審判日,卻隻分配給他們六七十年的歲月。

    如果我建他們多喝咖啡延壽,相信很多人會因為是撒旦在說話,決定反其道而行,徹底禁絕咖啡,或者更誇張的,倒立過來把咖啡從屁眼灌進去。

     别笑。

    重要的不是思想的内容,而是思想的形式。

    重要的不是一位細密畫家畫了什麼,而是他的風格。

    不過這些事情需要不露痕迹才行。

    我本來打算說一個愛情故事作結,但現在已經很晚了。

    今晚賦予我聲音的這位巧嘴說書人承諾,後天星期三晚上,他會挂一幅女人的畫像,屆時他将給大家講述這個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