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人們将稱我為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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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上天的威尼斯畫家們究竟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于是我想像自己就是他們其之一,猜想如果我能以同樣的心境作畫,或許也能畫出一幅逼真的自畫像。

     又過了一會兒,我咒罵起法蘭克畫家和姨父。

    我擦掉了紙上的東西,重新看向鏡子,繼續着手畫畫。

     到頭來,我發現自己又在街上漫遊,而接着,又發現自己已來到了這間龌龊的咖啡館。

    我甚至搞不懂自己怎麼會來這裡的。

    我走進屋内,想到跟這群可悲的細密畫家和書法家混在一起,覺得好羞恥,額頭不禁開始冒汗。

     我感覺到他們都在看,彼此用手肘捅一捅,示意我的到來,譏笑着——好吧,我是清楚地看見他們這麼做了。

    我在角落裡坐下,努力展現自然的神态。

    與此同時,我用目光搜尋别的畫師,那以前一段時間曾經和我一起當奧斯曼大師學徒的親愛弟兄。

    我确信他們每個人今天傍晚也都被要求畫一匹馬,而這些白癡也一定竭盡所能,認真參與了這場比賽。

     說書人還沒開始表演,甚至圖畫也還沒有挂上。

    這也迫使我與咖啡館裡的人群套起了近乎。

     好吧,我坦白地跟你們說:和大家一樣,我也開玩、講下流故事、誇張地親吻同伴的臉頰,說各種雙關語和反諷比喻、詢問年輕大師助的近況,而且也和大家一樣,無情地揶揄我們共同的敵人。

    激情所至,我甚至會放肆地調戲打鬧,親吻男人的脖子。

    然而在胡鬧的同時,我卻知道自己大半的靈魂仍陷于冷酷的死寂,這帶給了我難以承受的痛苦。

     雖然如此,沒過多久,我已經成功舉出各種比喻來形容自己的和某些名人的那話兒,像是毛筆、蘆葦、咖啡館的柱子、笛子、樓梯欄杆柱、環、宣禮塔、濃糖漿裡的拇指餅、松樹,至有兩次用世界來形容。

    我同樣成功地把那些有口皆碑的漂亮男孩的屁股,比喻為橘子、無花果、凸起的小餡餅、枕頭,還有小小的螞蟻窩。

    然而,一位與我同齡的自負的法家卻隻能把自己的寶貝極為業餘而毫無半點自信地比喻為一艘船的桅杆和一個挑夫的扁擔。

    我更進一步用各種隐喻,到了老畫家們再也舉不起來的夥和新學徒們的櫻桃色嘴唇;談到了某些書法家們把錢貯藏起來(我也一樣),放在某個地方(“天下最肮髒的坑穴”);談到了我喝的酒裡很可放了鴉片而不是玫瑰花瓣;談到了大布裡士和設拉子的最後幾位偉大畫師;談到了在哈勒普,人們已經把酒加入咖啡裡,以及那裡的書法家和漂亮男孩。

     侃侃而談中,有時候,我感覺到體内的兩個靈魂之一,最後終于勝利浮出,把另個抛在後頭,讓我忘記了自己那死寂冷漠的一面。

    這些時刻,我會回憶起童年時的節日慶典,當時的我可以自由自在地與親戚朋友相處。

    如今,就算有再多笑話、親吻和擁抱,心底仍有一片死寂,讓我在人群之中飽受孤獨的痛苦與折磨。

     是誰,賦予了我如此死寂冷酷的靈魂——不是靈魂,是邪靈——永遠不斷地斥責我,隔絕我與外界的聯系?是撒旦?不過,減輕我内心幽寂的,并非撒旦煽動的愚行禍端,而是能夠觸及靈魂深處、最簡單純淨的故事。

     在葡萄酒的影響下,我講了兩個故事,盼能借此得到安甯。

    一位高挑、蒼白卻又膚色嫩紅的書法學,用綠色的眼睛盯着我,聚精會神地聽我講着。

     細密畫家為了安撫孤寂的靈魂而講的 兩個關于失明與風格的故事 其一 與人們所知的相反,靠着觀察一匹真馬來畫馬的方法,并不是法蘭克大師的發明,其原始想法來自于偉大的畫師——加茲溫的傑瑪列丁。

    白羊王朝的大汗烏宗·哈桑征服加茲溫之後,年邁的大師傑瑪列丁加入勝利君主的書本繪畫坊,但他并不滿足;相反的,他主動進言,聲明想要畫下自己親眼目睹的戰争場景,為大汗的《曆史增添圖飾。

    這位大師,六十二年來畫了各種馬匹、騎兵攻擊和争戰的圖畫,卻從未親身參與過戰争。

    在大汗的首肯下,他第一次上了戰場。

    不幸的是,他還來不及看見大汗淋漓的馬匹沖鋒陷陣,就被敵軍的炮火炸斷了雙手,炸瞎了眼。

    年老的大師,如同所有真正的巨匠,其實早已等待着安拉恩賜的失明降臨,也沒有把失去雙手的悲視為太大的缺憾。

    雖然某些人堅持一位密畫家的記憶位于雙手,他卻不以為然,主張它們深藏在智慧和内心之中。

    不僅如此,如今他已失明,宣稱自己能看見安拉眼中真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