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我的名字叫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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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穿越它。

     來到城門邊,我不敢望向人們說劊子手随時待命的地方,也無法向城門的守衛隐藏我的躁慮不安。

    們質疑地瞥了一眼我手裡的一捆裝潢織錦布,我故意帶着這個道具,讓旁人以為我是在協助我的裁縫向導。

     踏進議會廣場,我們立刻被一股深沉的寂靜包圍。

    我從額頭和頸部的血管中都能感覺到我的心在狂跳。

    這片我的姨父和其他拜訪過宮廷的人津津樂道的區域,像一座優美無比的天堂花園,在我面前展開。

    然而,我并沒有感覺到進入天堂的狂喜,反而充滿了戰栗與虔敬。

    我覺自己隻不過是丹陛下的一個卑仆役,而此刻,我更徹底明白了,蘇丹陛下确實是凡間世界的根基。

    我看着悠遊于青蔥草木間的孔雀、鍊在噴泉上的黃金杯子,以及身穿綢緞袍的大宰相傳令官(他們走動的時候雙腳似乎都不接觸地面),感到能夠效忠我的君王,自是無比幸的。

    毫無疑問地,我一定會完成蘇丹陛下的秘密書本,而其中未完成的圖畫就夾在我的胳膊之下。

    我茫然地尾随裁縫師傅,眼睛緊盯着議會高塔,像被下了符咒般迷亂失心,此刻,恐懼已取代了極緻的敬畏。

     在一位主動迎向我們的皇家随侍陪伴下,我們做夢似地在恐懼中穿過了議會殿堂及寶庫。

    我感覺自己像不但以前看過這個地方,甚至對它了若指掌。

     我們通過一扇大門,進一間稱為舊議會廳的房間。

    巨大的拱門下方,我看見衆多藝匠大師們拿着布匹、皮革、銀劍鞘珍珠母貝鑲嵌的箱子。

    我立刻明白這些人都是蘇丹陛下的各個藝匠:制權杖匠、制鞋匠、銀匠、絲絨制造師、象牙雕刻師,以及制弦琴師。

    他們全都等在财務大臣的門外,準備提報各項請願,如工資、材料領取或是請求進入禁絕外人的蘇丹私人宮殿,以便丈量尺寸。

    我很高興人群中有畫家。

     我們退到一側,和大家一起等待。

    偶爾,我們聽見财務官員提高音調,質疑賬目有誤,求清;接着聽見一位鎖匠恭敬地答話。

    屋裡的聲音始終保持低語,連庭院裡鴿子的撲翅聲,回蕩在我們上方的門拱,都比謙卑藝匠的微小請求還要大聲。

     輪到我之後,我走進财務大臣的拱頂小室,發現裡面隻有一名官員。

    我很快地向他解釋,我有一件要事必須當面向财務大臣禀報:蘇陛下委托制作且本人極為重視的一本書已經中途而廢了。

    習慣于哼哼哈哈的财務官員感覺到了一些東西,睜大了眼睛。

    我拿出我姨父書本中的圖畫給他看了。

    我注意到他對這些圖畫的奇異之處和它們驚人的吸引力微感驚突。

    我連忙向他報告了我姨父的名字、稱号和職業,并補充說明他因為這些圖畫已經遇害了。

    我講得快,心裡明白果沒有機會讓蘇丹陛下得知此事就離開宮殿,我自己将被控謀害了姨父。

     官員離開去禀告财務大臣時,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這位财務大臣,根據我姨父的說法,不但從來不離開蘇丹陛下身旁,有時甚至親自替他鋪設膜拜墊,一直是蘇丹的心腹大臣。

    他有可能離開安德倫宮為我而嗎?派遣一位信差替我傳話至皇宮深處的安德倫宮就已經夠不可思議的了。

    我暗忖着榮耀的蘇丹陛下大人可能身在何方:他是不是在邊的某座别墅裡休憩?還是在後宮?财務大臣陪在他身邊嗎? 過了很久,我接獲召見。

    這麼說好了:我腦子空空如也,根本沒時間感到害怕。

    盡管如此,看見站在門邊的絲絨制造師露出尊敬和驚愕的表情時,我還是陷入了恐慌。

    我跨步進房,立刻就感到了害怕,以為自己會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頭上戴着一頂隻有他和宰相們才能穿戴的金線刺繡頭巾;沒錯,我面前的人就是财務大臣。

    他正凝視閱讀桌上剛才官員從我那兒拿進來的插畫。

    我心裡感到害怕,好像那些圖畫是我畫的似的。

    我親吻了他長袍的下擺。

     “我親愛的孩子,”他說,“我沒聽錯吧:你的姨父過世了?” 我一下子由于緊張或有了一種罪惡感而說不出話來,隻能點點頭。

    這時候一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在财務大臣訝異而同情的目光下,一顆淚珠溢出了我的眼眶,緩緩滑下我的臉頰。

    能夠身處宮殿中、能夠讓财務大臣為了與我說話而離開蘇丹陛下,能夠如此接近蘇丹陛下,于此種種,我不禁莫名地深受感動,恍惚失神。

    淚水從我眼眶中奔湧而出,但我絲毫不覺得難堪。

     “盡情地哭吧,我親愛的孩子。

    ”财務大臣說。

     我又啜泣又抽噎。

    雖然自認過去十二年來我已經成熟不少,但此刻,如此接近蘇丹,接近帝國的中心,一個人很快明白自己不過是個孩子。

    我不在乎外頭的銀匠或絲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