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我的名字叫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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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都看見了:我看見人們争相搶奪放在賽馬場裡的上百碗肉飯;我看見活生生的兔子和小鳥從一隻烤牛裡蹦出來,吓壞了前去搶肉的人群;我看見銅匠大師們駕着一輛輪車,駛過蘇丹陛下面前,車上躺着一個人,他把鐵砧放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其他人則拿着槌子在上頭敲打銅片,卻絲毫沒有傷到他;我看見玻璃彩繪師們乘着馬車,一邊在玻璃上畫着丁香樹和柏樹,一邊遊行經過蘇丹陛下面前;我也看見糖點師父騎着載滿一袋袋糖的駱駝行過蘇丹陛下面前時,展示着一籠籠糖制的鹦鹉,同時吟唱着甜美的詩歌;還有年老的鎖匠們,在車上展示了各種各樣的挂鎖,扣鎖、門闩鎖及鍊鎖,抱怨新時代和新門窗的邪惡。

    蝴蝶、鹳鳥和橄榄共同畫出了一張描繪魔術師的圖畫:其中一個魔術師正讓雞蛋随着另一個人的鈴鼓節拍,滾過一根木棍而不掉落地面——仿佛是在一片寬闊的大理石闆上滾動。

    在一輛馬車裡,我清楚看見船長科勒奇?阿裡帕夏讓他在海上俘虜的異教徒們用泥土堆成了一座“異教山”,接着他把所有奴隸塞進馬車,等來到蘇丹面前時引爆了“山”裡的火藥,展示着他是如何用大炮炸得異教徒的國土哀鴻遍野的。

    我看見胡子刮得幹幹淨淨的屠夫們穿着玫瑰色和紫色的制服,手裡拿着大片切肉刀,微笑着面對吊在挂鈎上、剝了皮的粉紅色綿羊。

    馴獸師們牽着一隻綁着鐵鍊的獅子來到蘇丹陛下面前,逗弄并激怒它,直到它的眼中燃起血紅的怒火,周圍的觀衆看了鼓掌叫好。

    接着在下一頁,我看見這隻象征伊斯蘭的獅子,正在追逐一隻灰粉紅色的豬。

    在另一張圖畫中,一輛馬車上載着一間理發店,一位理發師從天花闆倒吊而下,為顧客刮胡子;他的助手身穿紅衣,手裡拿着鏡子和一個裝香皂的銀碗,等着收小費。

    這幅畫我看了又看,後來問這件作品是出自哪一位了不起的細密畫家。

     “一幅畫真正重要的,是通過它的美,讓人了解生命的豐富多彩、仁愛,讓人尊重真主所創造的缤紛世界,讓人了解内心世界與信仰。

    細密畫家的身份并不重要。

    ” 細密畫家努裡顯然比我想的要圓滑得多,他話中的保留,是否因為明白了我姨父是派我來這裡進行調查的?或者他隻是轉述畫坊總監奧斯曼大師的話? “書中所有的鍍金工作是由高雅做的嗎?”我問,“現在是誰代替他做呢?” 孩童的尖聲嚎叫從面向内院的門外傳來。

    下方,其中一位部門總管已經開始執行笞跖刑,被打的學徒們很可能是被抓到在口袋偷藏紅色顔料粉末,或是把金箔夾藏在紙張裡;大概就是剛才我看到在寒風中等待的那兩個人。

    年輕的畫師們不放過嘲笑他們的機會,都跑到門口看去了。

     “等學徒們依照奧斯曼大師的指示,在這幅畫中用玫瑰的粉紅色塗好競技場的地面,”努裡先生小心謹慎地說,“但願我們的兄弟高雅先生,無論此刻身在何方,屆時将會回來接手完成這兩頁的鍍金。

    我們的大師,細密畫家奧斯曼,要求高雅先生把每一幅畫中的競技場地面塗上不同的顔色。

    玫瑰粉紅、印度綠、番紅花黃或是鵝屎的顔色。

    任何人看了第一張圖畫都會明白這是一個廣場,應該是土的顔色,然而在第二張、第三張圖中,他會希望看到别的顔色,為眼睛增加樂趣。

    彩飾的目的就是為了使頁面充滿喜慶。

    ” 我們注意到一位助手把一張紙放在了一個角落,上面有一些圖畫。

    他正忙于《勝利之書》裡的一張單頁圖畫,這張圖畫描繪的是一隊海軍船艦出發作戰。

    不過很明顯,聽到朋友被痛打腳底闆的尖叫聲他就跑去看了。

    他拿了一塊船的圖樣描邊,重複畫出一艘艘一模一樣的船隻,看起來甚至都沒有接觸到海面。

    然而這種不精确、看不出風吹的船帆,并不是因為圖樣的緣故,而是因為年輕畫師的功力不足。

    我難過地看着那塊圖樣從一本舊書上被粗暴地剪了下來,那是一本什麼書,我卻看不出來,或許是一本圖樣集。

    顯然,奧斯曼大師已經對許多事情都不太在意了。

     我們來到努裡先生的畫桌旁,他驕傲地說自己花了三個星期鍍完了一枚玺印。

    我滿懷敬意地欣賞了鍍金玺印,它被畫在一張空白的紙上,以确保沒人會明白這是要送給誰的、有什麼用處。

    我非常清楚在東方有許多不安分的帕夏,單單看見蘇丹陛下尊貴而充滿力量的玺印,便放棄了反叛之心。

     接着,盡管我們看到了書法家傑瑪爾抄寫、完成并留下的最新經典之作,但為了不給那些打壓、反對色彩與繪畫的人們留下話柄,我們很快翻了翻就過去了。

     描邊師奈塞爾正在修補一張圖畫,說是修補,其實是在破壞。

    這是一張描述胡斯萊夫在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