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威利斯法官

關燈
和行動都有意識地或無意識地受他生活經曆與背景的影響。

     威利斯法官承認這一論點。

    他還知道他自己也有一個大前提,這個前提可以歸結為一個詞:貝爾森。

     那是1945年的事。

     如同他那一代的許多人一樣,他的律師生涯被第二次世界大戰打斷了。

    他作為一個炮兵軍官,和派往歐洲的加拿大士兵們一起,從1940年一直服役到戰争結束。

    在戰争快結束時,已榮獲軍功十字勳章的威利斯少校作為英軍第二軍團的聯絡官,随同第63反坦克團解放了納粹的貝爾森集中營。

     他在貝爾森待了一個月,而他在那裡所見到的一切将永遠象幽靈一樣伴随着他後來的生活。

    在那以後許多年,甚至直到現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30天中的經曆仍然強烈地、曆曆在目地進到他的睡夢中。

    威利斯是個在嚴厲的外表下有着學者内心世界的敏感的人,當他離開貝爾森時,在他的有生之年,隻要能為拯救那些受苦受難的人們貢獻力量,他将不遺餘力。

     作為一名法官,要做到這一點是不容易的,有的時候,他帶着疑慮宣判了有罪的被告,而他内心的直覺卻告訴他,主犯是社會,而不是哪個人。

    但也有的時候,對一些大多數人都認為不可救藥的重罪犯,他念其可憐不幸而從輕判處,因為那過去的陰影……那不言而喻的大前提……又浮現在了威利斯法官的腦海裡。

     現在。

    又是如此。

     和“如無反對,即行生效”聽證會前一樣,亨利·杜瓦爾的命運仍在深深地攪擾着他。

     一個被囚禁的人。

    一個被正當釋放的人。

     在這兩個人之間隔着法官崇高的尊嚴。

     委曲尊嚴,匡扶正義,他想道。

    他走到了電話前。

     他決不能直接給阿蘭打電話,他的謹慎在告誡他至少要做到這一點。

    但還有别的辦法。

    他可以告訴他以前的律師合夥人,他是一個受人尊敬的人。

    此人異常機敏,一定能理解他的意思。

    他會立即把信息傳遞過去,并且不會透露消息的來源。

    但他的前合夥人是對法官的參與十分反感的人…… 威利斯法官歎了口氣。

    他想,搞陰謀,從來沒有完美的辦法。

     電話通了,他高聲說道:“我是威利斯。

    ” 電話那端,一個低沉的聲音熱情地說道:“我真高興,閣下,真沒想到。

    ” 法官急忙打斷對方的話:“我這是一個非正式的電話。

    ” 對方大笑起來。

    “你好啊,威利斯?很久沒見了。

    ”對方的話音裡有着真誠的情感。

     “我知道。

    我們什麼時候得聚一聚。

    ”懷疑他們能否會到一塊。

    由于法官特殊的工作,他必須十分孤獨地生活。

     “嗯,威利斯,有什麼事我可以效勞嗎?你想起訴什麼人嗎?” “不,”威利斯法官說。

    他從來不善于閑聊。

    “我想和你說說杜瓦爾案件的事。

    ” “噢,那個偷乘者的事。

    我看到你的裁決了。

    真可惜,不過我看你也沒有别的辦法。

    ” “是的,”法官承認道,“沒别的辦法。

    不過,年輕的梅特蘭德倒是個聰明的年輕律師。

    ” “我同意,”對方說道。

    “我想他給我們的職業增添了不少光彩。

    ” “我聽說他們下了大力氣尋找判例。

    ” “據我所聽到的,”對方又大笑起來,“梅特蘭德和他的合夥人把法律圖書館翻了個底朝上。

    可惜他們不走運。

    ” “我倒感到奇怪,”威利斯法官慢慢地說,“他們為什麼沒去查查《不列颠哥倫比亞省報告》第34卷1921年,第191頁上的‘對艾哈邁德·辛格的公訴。

    ’我想,根據那個判例,他們得到人身保護令是沒有問題的。

    ” 電話的那一端沉默了。

    法官可以想像出對方的眉毛挑了起來,似有不滿。

    一會兒,對方用比剛才冷淡了一些的聲音問道:“你最好再說一遍那個出處,我沒記全。

    ” 他又重複了一遍,一會兒便放下了聽筒。

    威利斯法官想,我們無論做什麼都要付出代價的。

    但他知道,那條信息将被傳過去。

     他看了看表,然後重又回到桌子上堆積的判決書上工作起來。

     4個半小時之後,當黑夜開始降臨在城市上空時,那位年輕而瘦弱的書記員站到門口說道:“閣下,梅特蘭德先生來申請人身保護令。

    ” 在明亮的泛光燈照射下,“瓦斯特維克号”吊索起伏,正在往艙裡裝木料。

     阿蘭·梅特蘭德興奮而自信地奔上滿是鐵鏽的舷梯,來到擁擠而殘破的主甲闆。

     船上的化肥味已經沒有了。

    即使有一點遺迹也被正在吹來的新鮮海風驅走了。

    從新近砍伐的冷杉和雪杉木散發出的清香氣味正在船上飄溢。

     夜晚是寒冷的,但頭上的星星仍在閃亮。

     阿蘭曾在聖誕節上午見到的那位三副,從船首樓走了過來。

     “我來見傑貝克船長,”阿蘭向對方喊着。

    “如果他在自己艙裡的話,我會找到路的。

    ” 細瘦的三副走近了說:“那你就自己去吧。

    即使你不認識路,你今晚也會有情緒慢慢找的。

    ” “是的,”阿蘭贊同道,“我想是這樣。

    ”他下意識地摸摸西服的口袋,看看那張寶貴的紙是不是還在。

     他朝船裡面走去,邊走邊回頭問道:“你的感冒怎麼樣了?” “等我們一起航就會好的,”三副說道。

    “隻剩48小時了,很快。

    ” 48小時。

    真玄呐,阿蘭想。

    不過看來他終于搶在了時間前面。

    今天下午他正待在吉爾福特街他的公寓裡,突然湯姆·路易斯傳來信息:去查閱“對艾哈邁德·辛格的公訴”一案。

     他決定不放過任何可能的機會,但并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去了法律圖書館。

    當他讀到1921年的那個裁決時,他的心都快跳出來了,然後便是一陣旋風般緊張地起草、打字、校對和整理法律規定的宣誓書與人身保護令材料。

    無論緊急不緊急,即使是巨獸張着血盆大口撲來,也得用紙張文件去堵住…… 然後便是向最高法院飛奔,要在關門前趕到登記處。

    他終于及時趕到了。

    幾分鐘後,他出現在威利斯法官面前,今天他恰好又是在庭接待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