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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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運入額外沙石以使客人盡興的高昂費用。

     安德烈下車,試試大門,發現它鎖着。

    隔着鐵栅探視下面的房子,他可以看到那些窗戶都用百葉窗保護着.他必須接受殘酷的事實:狄諾伊一家人不在家。

    一年裡的這個時候還算太早;他們鐵定還栖息于瑞士的高山上或是俯卧在一處海灘,讓瑪莉蘿繼續曬黑她的健康膚色。

     正當他在失望之餘,轉身要回到車上時,他看到房子的前門打了開來。

    出現一個男子的身影,手中拿着一樣東西在身前。

    它看起來像是一個方塊,色彩鮮豔的方塊,當那個男子轉頭望向房子的側邊時,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它,不讓它碰到自己的身體。

     由于好奇心的作祟,安德烈在刺眼的陽光下眯着眼睛,但卻無法弄清楚任何細節。

    接着他想起他的相機。

    他先前把它放在乘客座位上,裝着長鏡頭,以防萬一在路上遇到有趣的畫面,這個習慣他好幾年前就有了。

    從車子裡取出相機後,他調整焦距,直到門前的身影變得一清二楚為止。

    而且很眼熟。

     安德烈認出是老克勞德(這樣叫是為了有别于園丁總管小克勞德)。

    已經有二十年了,老克勞德一直是狄諾伊的總幹事、雜務工、管家、跑腿、機場接送賓客的司機、室内仆役長、快艇看管人,總之是處理家務不可或缺的要員。

    在拍照時,他表現得很熱心,樂于幫忙移動家具以及調整燈光。

    安德烈曾經開玩笑地說要雇他當助理。

    但是他到底拿着那幅畫要幹什麼? 畫也很眼熟:一幅塞尚的畫作——是畫得相當出色的家庭習作,曾經為雷諾阿所擁有。

    安德烈記得很清楚它原本挂的地方,就是在主客廳裝飾壁爐的上方。

    當時卡米拉堅持拍下一系列的特寫鏡頭,以捕捉動人心弦的筆法,她如是說,雖然她在該篇文章裡一張特寫也沒有刊登。

     基于攝影師的直覺與深思熟慮,安德烈拍了幾張站在門階上的老克勞德,然後後者的身體便被一輛從房子邊繞出來、停在他面前的廂型小貨車所遮住。

    那是一輛傳統、肮髒的藍色雷諾車,這種車在法國的每個小鎮都可以找到數百輛。

    車身上有一塊鎮闆顯示它是屬于“魯克暖氣管”公司,安德烈經由鏡頭看到司機下車,打開貨車後門,搬出一個很大的厚紙闆盒以及一捆氣泡塑料紙。

    克勞德加入司機搬運的行列。

     這兩個人把畫作細心地包裝起來,将它放入盒子裡,盒子推回廂型貨車,車的後門關上,兩個人進入房子。

    整個經過都記錄在膠卷上面。

     安德烈放低相機。

    這是怎麼回事?不可能是盜竊案,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老克勞德的面前,一個忠心耿耿服務二十年的老管家面前。

    這幅畫可不可能是被送去清潔?重新裝框?果真如此,為什麼得放在一個暖氣管工的貨車運離房子?奇怪,相當奇怪。

     但就如安德烈所必須承認的,這根本不關他的事。

    他坐上車,經過幹淨、莊重、沉寂的法拉特岬,速度很慢地往回開,直到抵達可以帶他進入尼斯的沿岸公路為止。

     盡管輕微地感覺到一波相當沒有根據的反高xdx潮一一瑪莉蘿可能從頭到尾未曾想過他;要不然,進一步的熟識之後,最終将揭露出她是個被慣壞的頑童——安德烈發現自己充分享受了這一天的假期。

    不像坎城,一旦節慶結束、觀光客逃離之後,便進人一段無精打采的半冬眠期;尼斯一年到頭都維持清醒的狀态。

    餐廳仍然開放,市場繼續營業,街道繁忙,“英國人步道”上下跳動着喜歡海景的慢跑者,交通又亂又吼,整個城鎮呼吸着、流汗着、活着。

     安德烈漫步于“老尼斯”的巷道中,在“聖法蘭廣場”歇腳,欣賞着最近才遷居的地中海居民,他們目前占據着魚市場裡的石闆攤位。

    他坐在外頭,在莎利亞林蔭道上喝了瓶啤酒,再度使用他的長鏡頭拍攝攤販和他們的顧客,也就是該地令人敬重的家庭主婦,她們是采購生菜和蠶豆時讨價還價的個中高手。

    吃了蔬菜、沙拉、乳酪組成的午餐之後,他在“奧雅”及“阿利亞”拍了四卷彩色底片、為諾爾買了薰衣草精油,以及——一想到她戴它的樣子就好笑——選了一項庇裡牛斯山制造、有防水保證的真貝蕾帽給露西。

     在返回聖保羅的途中,天空開始下雨,是一陣從晚上不停地下到隔天早晨的毛毛雨,安德烈很喜歡天氣有這樣的變化。

    他一直覺得要離開法國的南部很難;如果太陽又高又大,那就更難了;在飄雨的灰色穹蒼下,離别之苦會比較輕微。

     通往機場道路兩旁的棕榈樹,潮濕而蔭郁,仿佛在雨中互相偎依着,逐漸讓路給機場大廈的玻璃、鋼鐵和混凝土。

    安德烈把車子還給‘阿維斯”,加入商人(他們是不是和他一塊從紐約飛過來的同機的疲憊吉普賽人?)以及幾個零星遊客的行列裡,他們的臉頰和鼻頭都曬紅了。

     “晦!你好嗎?” 安德烈回頭,看到上一班飛機那位對窗戶過敏的鄰座,正對着他微笑。

    他也笑笑,并向她點頭。

    結果還不夠。

     “你玩得如何?我敢說你一定吃了不少美食。

    我去了一間坎城很正點的餐廳,也許你聽說過,叫胭脂什麼來着?等一下,我拿了名片。

    ”她從袋子裡取出一本鼓鼓的備忘記事本。

    此時隊伍往前移一個位置。

    安德烈祈禱能有一趟滿載旅客的飛行以及一個遠離他的新朋友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