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麥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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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很奇怪。

    我們生存的這年代,一般人對自個兒身體的關心,已到了偏執的邊緣了:每一處看得見、會動的部位,日日都要仔細察看一番;内髒的機能一年至少要有一次,交由穿白袍的人檢驗一下;青春要延長;皺紋要吓阻;肚子要收緊;維他命要大口吞下。

    可是啊,就算有這生理監控的熱潮,人體構造上,還是有一處很小但不可或缺的部位,曆來一直飽受刻意忽略之苦。

    那就是味覺淪為二等公民,味蕾形如瀕臨絕種的生物,因而有存亡絕續之憂呢。

     這出的事呢,想來也大概是為了能有一緻一點的營養供給吧,就是個人的口味和地方的風味,在以機器大量生産的業者手中蒙受無情的打擊。

    紐約市第三街的漢堡,吃起來和巴黎香謝麗舍的漢堡一模一樣。

    雞,以前是一種飛禽,現在成了豬肉、牛肉、羊肉一級的商品。

    至于蔬菜呢——你想不想得起來有哪一次,你吃蕾茄、馬鈴薯或是沙拉時,不必倒上厚厚一大層調味醬就吃得出來味道的? 面包吃起來像塑膠,蘋果吃起來像濕答答的襪子,乳酪有一份淡淡的、難以形容的廉價肥皂味兒,洋蔥不辣,菠菜澆蔔派吃了都咽不下去。

    這些東西看來都像真的,因為每一樣東西,不論是羊小排還是菜豆,培育的目的都隻是為了樣子罷了;但這些看起來像真的食物,一經你口咀嚼,表相便告破滅。

    這樣足可以要人喝上一杯了吧! 唉!隻是連黃湯這東西也逃不掉毒手,同遭惡搞,變得整齊劃一、單調乏味。

    啤酒變淡了,烈酒一樣變淡、變澀,葡萄酒遭蘇打水污染,無味伏特加賣得強強滾。

    酒裡的冰塊随随便便大加特加,結果根本不叫冰鎮,而該叫作凍僵;喜好杯中物的人,現在冒的風險是舌頭長凍瘡,而不是肝硬化。

     不過,倒也不是一無所剩。

    遠在蘇格蘭,就有人尚孜施于英雄偉業。

    他們關心的,不在于生産飲品供千千萬萬人口享用,而在于生産仙液甘露供一小撮人賞鑒。

    用很慢的速度,很謹慎的态度,隻做少少的量;他們做的是單一麥芽威士忌的蒸餾工程。

     最基本的一種蘇格蘭威士忌,也就是你在酒吧若未特别指明牌子,酒保通常會為你奉上的那一類威士忌,是由多達30種不同的威士忌——亦即多種麥芽酒,加上一些沒那麼特出的谷物威士忌——調和而成的。

    作此調和有兩大理由。

    第一是要調制出入口滑順,大多數人都吃得消,不像未調和威士忌那麼特異的口味。

    調和的第二個好處,是可以保證品質一貫。

    好的調和蘇格蘭威士忌,例如貝爾(Bell-s)、白馬(WhiteHorse)、狄瓦爾(Dewar-s)這幾個牌子,絕對不會有叫你大驚失色的時候。

    這是由一位藝能高超的調酒大師出馬保證的,就是由他主控麥芽酒和谷物威士忌的份量,須能恰到好處,調和出品牌一貫的獨特風味。

     在蘇格蘭威士忌的品級裡,比這更高一級的,還是一種調和酒,隻是用的全是麥芽酒。

    這些調和酒——又叫作“桶裝麥芽酒”——呈現出來的特色,找起來可能可以分屬六種單一麥芽酒。

    這類酒通常為10到20年的酒齡(标簽上的酒齡,用的是調和酒中年紀最輕的威士忌),絕對有資格稱為“純麥芽酒”。

    這種酒比普通的調和威士忌還要辣,也還要貴,能給威士忌新手一個入門機會,由此鍛煉一下品鑒麥芽酒的基礎能力,之後才好往上升級到品酒名家的地盤:未攙雜其它酒類的單一麥芽威士忌。

     味蕾就是在這時候有機會大展身手了,因為蘇格蘭有上百家蒸餾酒廠在生産單一麥芽酒,其中沒有一家的風味,和另一家完全相同的。

    他們很了不起,才不管什麼大量行銷不大量行銷的;這些單一麥芽酒商,就是心甘情願生産他們自己獨樹一幟的威士忌酒——帶股兒煙味、泥炭味的酒,彼此口味有别、徑渭分明,一如葡萄酒出身的果園不同,風味便告不同。

    有的單一麥芽酒是裝在老舊的雪莉酒桶釀熟的,有的是在舊波本威士忌酒桶裡釀熟的,再有的是在舊波特紅葡萄酒的大桶裡釀熟的;這些全都會在酒裡加進不同的風味。

    這世上并無必須嚴格遵守、一體适用的配方,也沒有标準的作法,更沒有“最好”的單一麥芽酒。

    這是各人口味的問題:既是廠商的口味,也是你的口味問題。

     不過,在拉格甫林(Lagavuhns)、洛克納格(Lochnagars)、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