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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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白的浮塵,強風一吹便四下飛起。

    不時同牽驢的村民擦肩而過。

    他們大聲向我寒喧:“卡裡妹拉!”我也報以同樣的寒喧。

    發音大緻不錯,我想。

     山上樹木茂密,都長得很矮,彎彎曲曲。

    滿是岩石的斜坡上山羊和綿羊神情抑郁地往來走動,頸鈴叮叮當當發出聲聲脆響。

    照看家畜的主要是小孩兒和老人們。

    我路過時,他們首先斜眼觑一下,之後像表示什麼似的約略揚一下手。

    我也同樣揚手緻意。

    的确,堇不可能獨自在這樣的地方徘徊。

    無處藏身,必給别人看見。

     海濱不見人影。

    我脫下半袖衫和遊泳衣,赤條條鑽入海去。

    水很舒服,清澈透明。

    遊到海灣後又遊了好一段距離。

    海底的石頭都曆曆可見。

    海灣入口處停着一隻很大的帆船,落下風帆後高聳的桅杆如巨大的節拍器左右搖晃。

    但甲闆上似乎無人。

    波浪撤退時,隻留下卷走無數小石子的抑郁的沙沙聲。

     遊了一陣子,我返回沙灘,赤身裸體躺在浴巾上面,仰望蔚藍的寥廓長空。

    海鳥在海灣上方盤旋着搜尋魚蹤蝦影,天幕一絲雲絮也見不到。

    躺下大約三十分鐘,迷迷糊糊打了個盹。

    這時間裡,海灘上連一個來客都沒有。

    不覺之間,我的心情竟奇異地平靜下來。

    相對于自己孤單單一人來訪,這海灘實在太靜了,太美了,其中有令人想起某種死亡方式的東西。

    我穿起衣服,沿同一山路趕往别墅。

    炎熱越來越厲害。

    我一邊機械地移動兩腿,一邊推測着堇和敏兩人走這條路時有何所思何所想。

     她們有可能圍繞着自己身上的性欲想入非非,就像我同堇在一起時不時考慮自己的性欲一樣。

    我不難想象身旁有敏時堇的心情——她難免在腦海裡推出敏的棵體,恨不得一抱為快。

    那裡有期待,有亢奮,有失望,有迷惘,有怯懦。

    心一忽兒膨脹一忽兒收縮。

    一切既好像風和日麗,又似乎一片凄迷,最終是一籌莫展。

     我爬到山頂,歇口氣,喝口水,開始下坡。

    望得見别墅房頂時,我想起敏的話——來島後堇開始悶在房間裡一個勁兒寫什麼。

    堇到底寫什麼了呢?對此敏沒再說什麼,我也沒問。

    不過,堇寫的東西裡邊可能藏有她失蹤的線索。

    自己為什麼沒意識到這點呢? 回到别墅,我馬上去堇的房間,打開便攜式電腦,啟動硬盤。

    沒發現像樣的東西。

    無非事務性的,且統統與敏的生意有關:此次歐洲之行的開銷明細賬、通訊錄、日程表。

    她私人性質的一概沒有。

    用“菜單”調出“最近所用文件”,但上面沒留下任何記錄。

    大概有意消掉了吧。

    堇不願意别人随便看。

    果真如此,她應把自己寫的東西複制在軟盤上藏在什麼地方。

    很難認為堇會帶着軟盤失蹤,何況睡衣連兜都沒有。

     我翻看桌子抽屜。

    軟盤是有幾張,但全部是硬盤已有内容的複制,或别的工作資料。

    沒找到大約有意思的東西。

    我坐在桌前思索:若自己是堇,将把軟盤藏于何處?房間狹小,根本不存在足以藏東西的位置。

    而堇在别人翻看自己所寫東西這點上是極為神經質的。

    當然是紅旅行箱。

    房間裡上鎖的隻有此箱。

     嶄新的紅旅行箱像空的一樣輕,搖晃也沒有聲響,但四位密碼鎖是鎖着的。

    我試用堇可能使用的号碼:她的生日、住址電話号碼、郵政編碼……哪個都不靈。

    理所當然。

    任何人都猜得出的号碼不能用作密碼,密碼應該是盡管堇熟記于心、卻又同她個人資料無關的數字。

    我沉思良久,忽然心生一念:不妨用國立市即我的市外電話局号一試:0425。

    鎖應聲開了。

     箱内側的隔袋裡塞有一個黑色小布包。

    拉開拉鍊,裡邊是綠面小日記本和軟盤。

    我先查看日記,是她一如往常的字迹,但上面沒有任何有意思的東西:去了哪裡幹了什麼,見了誰,旅館名稱,汽油價格,晚飯食譜,葡萄酒商标名及其味道的傾向,如此而已。

    而且幾乎是把單詞枯燥地連在一起,隻字未寫的空白頁不如說更多一些,看來寫日記不是堇擅長的事項。

     軟盤沒有名稱,标簽上隻有以堇特有的字體寫着的日期:19XX年8月。

    我把軟盤塞進電腦打開,菜單上有兩個文件,兩個都沒标題,僅1和2兩個編号。

     打開文件之前,我緩緩地環視了一遍房間。

    立櫃上挂有堇的上衣,有她的防風鏡,有她的意大利語辭典,有護照,抽屜裡有她的圓珠筆和自動鉛筆。

    桌前的窗口外面,岩石遍布的徐緩的斜坡伸展開去。

    鄰家院牆上一隻極黑的貓在走動。

    了無裝飾的這個四方形房間籠罩在午後的沉寂中。

    閉上眼睛,耳底還剩有不斷沖刷清晨無人沙灘的海濤聲。

    我重新睜開眼睛,這回朝現實世界豎起了耳朵。

    一無所聞。

     圖标閃了兩閃,文件“咔”一聲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