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1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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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車站。

    車站不成樣子,下雨天司機恐怕都看不見。

    ” 我點下頭。

    ’爾後兩人一聲不響地茫然看着在光照中搖曳不定的香煙的煙。

     “車站月台上總有狗從這頭走到那頭。

    就這麼個車站,明白?” 我點頭。

     “出了站,有塊小小的交通島,有汽車站,有幾家店鋪。

    …·店鋪都傻呆呆的,一直走過去就是公園。

    公園有一架滑梯三座秋千。

    ” “沙坑呢?” “沙坑?”她慢慢想了一會兒,然後确認似的點下頭,“有的。

    ” 我們再次陷入沉默。

    我把燃到頭的香煙小心碾死在紙杯裡。

     “那座城市真個無聊透頂!建造那麼無聊的城市到底出于什麼目的呢?無法想象!”— “神是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出現的。

    ”我試着說了一句。

     直子搖搖頭,一個人笑了起來。

    那是成績單上清一色A的女大學生常有的笑法。

    笑得活像《艾麗絲漫遊奇幻記》裡邊的波斯貓。

    她消失後那笑也沒消失,在我的心裡留了很久,不可思議。

     對了,無論如何我都想見見月台上跑來跑去的狗。

     4年後,1973年5月,我一個人找到那座車站,為了看狗。

    為此我剃了胡須,紮上半年沒紮的領帶,換上科爾多瓦新皮鞋。

     我從車上——從隻有眼看就要生鏽的凄凄惶惶的兩節車廂的市郊電氣列車上下來,最先撲鼻而來的是令人懷念的青草氣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效遊氣息。

    5月的風一如往昔從時間的遠方陣陣吹來。

    若揚起臉側耳傾聽,甚至可以聽見雲雀的嗚叫。

     我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坐在車站長椅上,以很無奈的心情吸了支煙。

    清早走出宿舍時那興沖沖的勁頭已經蕩然無存。

    似乎一切不過是同一事情的周而複始而已。

    永無休止的dejavu[①dejavu:法語。

    未曾經曆的事情仿佛在某處經曆過的似曾相識之感,既視感,且重複一次惡化一次]。

     以前有一段時間,我曾跟幾個朋友橫七豎八地擠唾在一起;天亮時有人踩我的腦袋,道一聲對不起,随即傳來小便聲。

    周而複始。

     我松了松領帶,嘴角仍叼着香煙,用尚未合腳的皮鞋咔嚓咔嚓使勁地蹭水泥地面,目的是為了減輕腳痛。

    痛倒是沒那麼厲害了,卻持續帶給我一種乖戾感——就好像身體被另外分成了幾部分。

     狗沒出現。

     乖戾感…… 時不時有這種乖戾感,感覺上就像硬要把兩塊種類不同且夾帶碎片的嵌闆拼在一起似的。

    每當這時,我總是喝威士忌躺下。

    早上起來情形愈發不可收拾。

    周而複始。

     睜眼醒來,兩側有雙胞胎女孩。

    同女孩睡覺雖說以前經曆過幾次,但兩例睡有雙胞胎女孩畢竟頭一遭。

    兩人把鼻尖觸在我兩肩,很惬意似的睡個不醒。

    一個十分晴朗的周日清晨。

     一會兒,兩人幾乎同時睜開眼睛,毛手毛腳穿上脫在床下的襯衫和藍牛仔褲,不聲不響地在廚房燒咖啡,烤面包片,從電冰箱拿出奶油擺上餐桌。

    動作甚是訓練有素。

    不知名的鳥兒落在窗外高爾夫球場的鐵絲網上,機槍般叫個不止。

     “貴姓?”我問兩人。

    醉意仍未消失,弄得我腦袋像要脹裂。

     “不配有名有姓。

    ”坐在右側的說道。

     “實際上也不是了不得的姓名。

    ”左邊的說,“明白?” “明白。

    ”我說。

     我們隔桌而坐,嚼烤面包片,喝咖啡。

    咖啡十分夠味兒。

     “沒名字不方便?”一個問。

     “方不方便呢?” 兩人想了一陣子。

     “無論如何都想要名字的話,你适當給取一個好了。

    ”另一個提議。

     “随你怎麼叫。

    ” 兩人一唱一和,活像調試短波立體聲。

    于是我腦袋愈發痛了。

     “比如說?”我問。

     “右和左。

    ”一個說。

     “豎和橫。

    ”另一個道。

     “上和下。

    ” “表與裡。

    ” “東和西。

    ” “進口與出口。

    ”我也不甘落後,好歹加上一句。

     兩人相視而笑,一副滿意的樣子。

     有入口必有出口,事物大多如此:郵筒、電動吸塵器、動物園、醬油壺。

    當然也不盡然,如捕鼠器。

     我在宿舍洗滌槽下面放過捕鼠器。

    餌料用的是薄荷香口膠。

    找遍房間,大凡能稱為食品的僅此一物,是從冬令大衣口袋裡連同半張電影票一起發現的。

     第三天早上,一隻小鼠撞上機關。

    鼠的顔色就像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