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八八年·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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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貝爾茲酒吧裡面的酒客喧嘩聲,已經流瀉到外面的馬路上了。

    除了喧嘩聲外,店内的燈光也映照在石闆路上,雖然面對馬路的牆壁鑲嵌的是毛玻璃,仍然阻擋不了店内的燈光。

     一八八八年的八月三十日午後六點半,酒吧内已經擠滿了的客人,從外面馬路經過的人,可以透過毛玻璃看到酒吧内客人們的影子。

    住在東區的男男女女聚集在這裡,似乎想籍着酒吧裡的廉價烈酒,來掃除一整日的郁悶。

     摻雜着女人的嬌喋聲音的酒醉男人的喧嘩聲音,從酒吧裡流瀉到酒吧外的馬路上。

    在那樣的喧嘩聲裡,此時也開始出現雨水敲打在石闆路面上的滴答聲音了。

     石闆的顔色因為雨水而變得暗沉,街道上的空氣也變冷了。

    這是倫敦有名的驟雨。

    倫敦的雨經常一天裡下下停停,所以倫敦紳士的手上總是拿着傘。

     雨的聲音越來越大了。

    打在石頭牆壁上的雨聲噼裡啪啦,敲在玻璃上的雨聲滴答滴答,落在鋪着石闆的馬路上的雨聲嘩啦嘩啦。

     大雨的聲音還真的有點吓人,天·貝爾茲酒吧完全籠罩在雨聲之中了。

    在水的飛濺下,道路的表面乏起一層白色的水霧。

    醉客們的喧嘩聲也漸漸被不斷降下的雨聲掩蓋,天空的霧氣也緩緩下來了。

     天·貝爾茲酒吧前的石闆路開始積水了。

    透過毛玻璃,酒吧内的燈光照印在淺淺的積水水石闆上,雨中的東區各個角落又暗又濕。

     一把黑色的洋傘在白色的煙雨中慢慢地接近酒吧。

    拿傘的人右手抓着黑色長裙的裙角,拿着傘的左手上還拿着一個小小的物品。

    那是一個用紙包裹起來的物品。

     拿傘的人來到酒吧前。

    酒吧内的燈光從牆壁上一排窗戶射出來,照在拿傘的人的側臉上。

    她有一對藍色的大眼睛、小而嬌翹的鼻子、尖尖的下巴,這是一張相當美麗的臉龐。

     她在天·貝爾茲酒吧的門前停下腳步,站在屋檐下。

    然後一邊保護着左手上的物品,一邊慢慢收起雨傘,最後才用肩膀推開酒吧的門,小心翼翼地走進酒吧裡面。

     一走進酒吧内,嘈雜的喧嘩聲音“轟”地灌入她的耳朵裡。

    因為客人抽煙的關系,酒吧裡面煙霧彌漫的情況比外面的夜霧更加濃厚。

    瑪麗亞站在酒吧的門口處,先拍掉長裙上的雨水,然後歪歪頭,把積在帽子上的雨水傾倒下來,再把收起的傘靠牆放好,才走進酒吧内部,尋找向她定做洋裝的客人。

    她每走一步,就有水滴從她的裙子上落下來。

     靠着吧台而站的酒客幾乎都是男性,他們大聲說着笑話,彼此開着玩笑。

    但他們身上的衣服都是幹的,可見他們是在下雨以前,就進入酒吧喝酒的客人。

     酒吧裡隻有兩名女客,但是她們都不是瑪麗亞要找的人。

     瑪麗亞從酒吧的這頭走到那頭,确定沒有她要找的人後,便往剛才放雨傘的地方走回去。

    這間酒吧不大,稍微走一下,就可以看清楚酒吧内的情形了。

    既然要找的人不在這裡,那麼那個人現在可能正站在雨中的某個角落裡吧! “喂,mademoiselle(注)。

    ”一個女人的聲音喊道。

     注1:法語,“小姐”之意。

     那個女人坐在吧台邊,是在叫我嗎?瑪麗娅有些疑惑。

    為了了解那個女人的意思,瑪麗亞稍微伫足了。

     女人站直身體,離開吧台邊,搖搖晃晃地往瑪麗亞的方向走來。

    女人好像喝得很醉了,他的腳步非常的不穩定,膚色比一般人黑,但是五官相當好看,也還很年輕。

    她是人稱“黑瑪莉”。

    頗受男客歡迎的妓女,全名是瑪莉·珍·凱莉。

    瑪麗亞也知道她這個人。

     “怎麼了?回答呀!用法語說呀!”黑瑪莉的氣息裡滿是酒臭味,她口齒不清地說着。

     “别看我這樣,我的法國話說得很好哦!和你一樣哦。

    ” 瑪麗亞終于明白她的意圖了。

    自己被在法國獲得成功的有錢男人求婚的事情已經傳開,這附近的女人都知道了。

    黑瑪莉一定是因為妒忌,所以想找她的麻煩了。

     了解到是這樣的情況後,瑪麗亞心想還是不要理睬她比較好,便連忙轉身,想趕快走回酒吧外的雨中,但是她才拿起靠着牆壁的雨傘,瑪莉就追到她的背後,并且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喂!不要太驕傲!說幾句話會死嗎?沒有聽到我說的法語嗎?” 瑪麗亞以求救般的眼神,看着站在吧台旁邊喝酒的男人。

    但是他們熱衷于彼此的喧嘩當中,根本沒有人注意到瑪麗亞這邊的小小争執。

     “對不起。

    因為我急着找人,所以……”瑪麗亞說,她一心想快點離開酒吧。

     “找人?你要找誰?”瑪莉粗暴地大聲說着。

    “把名字說出來,我告訴你那個人在哪裡。

    ” 瑪麗亞原本是不想說的,但是轉念一想,他們是同行,住的地方也很接近,說不定她真的知道定做衣服的客人在哪裡。

     “是凱薩琳·艾道斯小姐。

    ”瑪麗亞回答。

     “凱薩琳?你要找的人是凱薩琳?”黑瑪莉像發出慘叫似的高聲嚷着。

     “似的。

    ”瑪麗亞冷靜地回答。

     “你找凱薩琳做什麼?” “她讓我幫她做洋裝。

    ” “洋裝?凱薩琳?她還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嘛?那個女人根本不适合打扮嘛!洋裝在哪裡?我看看。

    是什麼樣式的洋裝?” “不行啦,會弄濕的。

    ”瑪麗亞轉身背對瑪莉,護着用紙綁起來的洋裝。

     “哼!小氣鬼,又不會少一塊肉!” “等一下你再清艾道斯小姐打開來給你看吧!” “如果你現在不讓我看,我就不告訴你凱薩琳在哪裡。

    ” “你知道她在哪裡?” “我知道。

    ” “她在哪裡?” “在主教廣場,她換工作的地方了。

    我帶你去找她,反正我也正好要去工作。

    ” “外面在下雨呢!” “馬上就會停的。

    讓我和你一起撐傘就好了!” 和喝醉酒的妓女撐一把傘,瑪麗亞覺得有些不安。

    可是,她不太清楚主教廣場的位置,所以隻好還是和瑪莉共撐一把傘,走進雨中。

     酒吧外的雨勢已經變小,但天色也完全黑了。

    瑪麗亞和瑪莉共撐一把傘,朝着奧蓋德車站的方向走去。

    時間雖然還不是很晚,但是因為下雨的關系,路上沒有什麼行人。

     一走出天·貝爾茲酒吧,瑪莉就很老實地帶路,可是嘴裡仍然不斷使法語說個沒完。

    瑪麗亞因為完全不懂法語,所以一句話也回答不出來。

     “你是怎麼了?”黑瑪莉說:“不會法語的話,去法國後不會辛苦嗎?” “為什麼你認為我會去法國?”瑪麗亞說。

     “附近的人都這樣在傳啊!住在多塞特街的女人們,隻要一聚在一起,就會談論你的事情。

    她們說你被法國的有錢人說服了,要跟他去法國結婚。

    我覺得這明明是胡說八道的事情,但是大家卻打從心底相信,從早到晚都談論這件事,所以我覺得很煩。

    ” 瑪莉竟然認為那不是事實,這讓瑪麗亞有點生氣。

    但是,她可不能說出自己的不滿。

     “你為什麼會覺得煩?”瑪麗亞問。

     “這和你無關。

    ”瑪莉惡狠狠地回答。

    瑪麗亞不敢再問了。

     接下來兩個女人都沉默不語了。

    雨勢更小,她們走到了商業街。

    車輪轉動聲音與馬蹄聲越來越大,一輛馬車與她們擦身掠過。

     她們兩個人穿的衣服非常相似,都是黑色缇花布的短外套和黑色的長裙。

    兩個女人共撐一把傘,轉彎走過霧與小雨中的商業街,從一條小巷走到另外一條小巷。

    在暗淡的瓦斯燈光下,終于看到前方有一個地面鋪着小石頭的小小廣場了。

    那個廣場靜悄悄的,感覺上好像一個人也沒有。

     “哎呀!這可不是灰姑娘大駕光臨嗎?” 她們兩個人一踏入廣場,就聽到黑暗中傳出來的這句話。

    那是夾雜在雨聲中的聲音。

    廣場對面的小巷裡,因為有外面馬路路燈照射進來,所以還有一點點的光亮,而廣場的四周因為建築物裡的燈光全熄了,所以幾乎是一片漆黑。

     腳步聲靠近,一條瘦高的人影微微地從霧裡浮現出來。

     “啊!聽着聲音,你是長腳莉斯吧?”黑瑪莉問。

    “你也在這裡呀!” “嗯。

    下雨天生意不好。

    天氣冷,一個人喝酒很沒有意思,所以就來這裡了。

    ” 外面馬路的瓦斯燈光線,照着聲音主任的表情。

    伊麗莎白·史泰德,人稱“長腳莉斯”。

    是住在狄恩街的妓女。

    時裝街與狄恩街是中間隔着一條路的平行道路。

     “你來做什麼?”長腳莉斯問瑪莉,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