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乘虛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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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地走近她,她關于辭職的一大篇話剛湧上嘴唇,阿米杜便搶先說話了,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莎倫——我是來道歉的,告訴你我心裡有多難過和後悔,毀了你今天的好心清。

    ”他又說道,“我沒有權利象剛才那樣做,我知道那是不可原諒的。

    ” 以阿米杜那樣高傲的,以自我為中心的性格,竟能說出這樣誠摯的話,這可完全出于莎倫的意料之外。

    她大吃一驚,什麼也沒說便讓阿米杜走開了。

    阿米杜眼中悔恨的神情真是不同尋常,無法使人理解,以緻她無法說出自己的想法了。

    在她去遠東的這段長途旅行中,她有時間思考離開伽倫特公司的魯莽決定是否合适。

    現在有這麼多人依靠于她,她漸漸意識到她可能有些過于放縱自己虛假的自傲了。

    她如果此刻離開伽倫特公司,一定會危及桑早日離開羅斯瑪麗的計劃,并且她自己沒有收入的話,将重新回到她懷孕期間的那種身無分文的狀況中,無論是什麼決定,終将影響到伽倫特公司。

    她決心平靜、理智地來處理這件事,還得聽聽桑的建議,一陣微風迎面吹過,帶來一股宜人的含有香氣的熱氣,她覺得自己什麼也不在乎了。

    唯一壓在她的心頭的是她的私人助理告訴她的一件事;馬球比賽之後,英國報紙登出一篇有關她與桑的含沙射影的文章。

    開始她對這個消息感到駭然,後來她平靜下來,想到這或許會使她因禍得福呢,最糟的不過是使桑更早地離開羅斯瑪麗而已。

    想到這裡,她不禁滿心歡喜。

     到達塞倫後,她把車停在場院,走向那幢房子。

    她把它視為自己的家。

    女管家的丈夫加夫将負責她的行李,裡面有好多給桑的禮物——一條鳄魚皮腰帶,一隻金制打火機,一個象牙雕刻的小彌勒佛。

     她走進屋内,注意到加羅又把内部重新粉刷了一遍,藍色的百葉窗煥然一新,粉紅色的天竺葵在窗台上的陽光的照耀下開得正豔。

    象往常一樣,休息室的百葉窗是關閉的,莎倫打開它,看到女管家把室内收拾得井然有序,一塵不染,甚至沒有忘記在桌子上放上一盆金盞花。

     幾年來,莎倫已經把這個小房子從度假之所變為一個舒适的家了。

    她和桑一起在山邊村落的古老商店裡購買的古老的外省家俱,瓷器及其它日用品。

    她最喜愛的房間是卧室。

    她打開百葉窗,放進溫暖,芳香撲鼻的新鮮的空氣,陽光灑在屋檐上。

    她心滿意足地看着藍色的木床,上面鋪着手工縫制的被子和有花押字的亞麻布床單。

    女管家在帶有花邊的枕頭下面放了些薰衣草香料。

     在明亮寬敞的廚房裡,大大的爐竈上鑲着白色與藍色相間的瓷磚,銅制炊具閃閃發亮。

    木質餐桌的周圍鋪輔有香草坐墊的藤椅。

    她從水果盤中拿起一串葡萄。

    今晚她就可以和桑一起在家裡吃晚飯了。

    他們在一起的第一晚總是這樣。

    冰箱裡放着沙拉,塗有迷疊香的雞肉以及一段雪白的山羊肉,還有幾瓶當地産的葡萄酒。

    莎倫心滿意足地哼着小曲,吃了一日沙拉,盼望着她等待了整整一年的那一刻的到來。

    她要好好洗個澡,換上牛仔褲,在這個心愛的家中四處閑逛,等待桑的到來。

    這裡的夜晚仍舊很冷,她要在他到來之前升起爐火夾歡仰他,讓整個房間充滿橄榄木燃燒後散發出的香氣。

    她聽到了敲門聲,扭過頭來看到加羅。

     “你好,加羅。

    ”她說道,高興地伸出右手,“怎麼樣,一切都好吧?” “你好,範林夫人。

    ”他總是叫她“夫人”,一種尊敬的标記。

    “是的,一切都很好。

    ” 他們互相客氣禮貌地詢間完彼此的近況之後,他說道:“我為你把車中的行李搬進來。

    順便說一下,這個星期有封寫給你的信。

    我把它放在冰箱上了。

    ” “謝謝你。

    ”她在他身後說道。

    她拿起信,來到涼處,在天竺葵與夾竹桃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幾年前在屋角種下的九重葛如今已長得和屋檐一般高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聽着蟬的鳴叫。

    她永遠也看不夠這美麗的一望無際的山巒和平地,在法國南部晴朗明媚的天空下極有魅力。

     她拿起了信,奇怪地看了看,不知道會是誰寫來的。

    沒有幾個人知道她在塞倫的住址。

    她的名字是用打字機打上去的,并且信封上沒有寄信人的地址。

    她打開信,拿出裡面的信紙,一片新聞簡報落在地上,她打開它,吃驚地發現了她與阿米杜及帕瑞特的這張照片。

    這張照片去年刊登于一家意大利雜志上,當時她很為此煩惱過。

    然後她又痛苦地發現另一張照片,是她做模特兒時為《時代》雜志拍的,還有桑與羅斯瑪麗在一起觀看賽馬的照片。

    她看了看文章與标題,心裡“怦怦”直跳。

    這不可能是她的私人助理提醒過她的那篇文章,這不是的,這是另一篇,裡面的暗示使人震驚。

    莎倫算了一下,這篇文章發表于她離開巴黎之後的幾天,她在震驚中打開裡面的信,一看就知道是桑寫來的: 親愛的莎倫: 你當然一定知道我寫這封信的原因了。

    我肯定我不去塞倫的這個消息一定不會使你驚訝的。

    如果你在這一切發生之後決定不來了,在巴黎會有一封這封信的複印件等着你。

    我随信寄去你與本格拉及帕瑞特的照片,我想這足以說明一切了。

    我想結束這場滑稽荒唐的遊戲對我們兩個人都是件大有裨益的事情。

     桑 莎倫沖出房子,跑到村子裡的電話亭,撥通了倫敦桑的電話号碼。

    她或許還有時間在他離開辦公室之前找到他,她焦急地想道。

     “你好——我想找弗蘭茨伯爵。

    ” “對不起,他已經去度長假了,直到秋天才會回來。

    我可以替他留下口信嗎?” “度長假?”她問道,大吃一驚,“但這是不可能的,你知道他去哪兒了?我是他的朋友,這事非常急。

    ” 有一會兒停頓,“他和他的家人在愛爾蘭度假。

    ” “請你把那兒的電話号碼給我好嗎?”莎倫叫道。

     “我可以請問一下你的姓名嗎?”秘書說道,被她的堅持所惱怒。

     “我叫莎倫-範林。

    ” 電話線另一端出現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知道了,我想,我沒有權利把弗蘭茨伯爵在愛爾蘭的電話号碼告訴任何人。

    ” 莎倫挂上電話,走到眩目的陽光下,由于震驚而渾身顫抖。

    她不應該說出自己的名字,她木然地想道,那樣她或許可以得到桑的電話号碼,解開這場惡夢。

    現在她将整整一個夏季無法和他聯系。

     她回到房間,強迫自己再把那封信讀一遍。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斟酌着這封殘酷的信,知道桑的心扉無法更改地對她關閉了。

    她根本無法向他解釋,他用這種惡毒的流言蜚語作借口,借以擺脫他已開始感到厭倦的與她的這種關系。

    他掀起軒然大波後,自己全身而退,卻沒有給她任何保護自己的機會。

     她躺在床上,通過窗戶盯着外面那片美麗的藍天。

    他信中結尾時那幾句絕快使她忍住了即将奔湧而出的淚水。

    一種要挺過這場風暴的意志在她心中漸漸強烈起來。

    如果一紙流言就可以把他們倆人之間的關系折散,這也可見他們的關系仍不穩固,如果她對桑來說真的象她想象中的那樣珍貴和重要,他至少會有勇氣來見她一面。

    恰恰相反,他和羅斯瑪麗縮到“克裡格林”堡去了,他的冰冷冷的女管家似的妻子。

    他向羅斯瑪麗妥協求和的這種冷酷舉止使她厭惡。

     莎倫的感情的漩窩中湧起一種痛苦的悔恨:如果她把帕瑞特的事情告訴桑,事情是不是就會完全不同了?不,那樣的話,她可能永遠也發現不了他的本性了,她将在意識到發現事實真相之前又浪費許多年的時間在這種毫無希望可言的關系上。

     她發覺自己正沉入一種毫無生氣的頹廢狀态之中,掙紮着要振作起精神,努力把她被撕得七零八落的生活重新編織起來。

    她強迫自己從床上起來,先下樓,來到廚房,她将給保姆芥蒂打電話,叫她帶着帕瑞特乘明早的第一班飛機到塞倫來。

    她要仍舊按計劃度假,在這期間重整旗鼓,繼續生活下去。

    她還有帕瑞特和她的工作——什麼也無法把他們從她身邊奪走。

     桑站在克裡格林城堡大廳的門檻上,腳邊放着前一夜準備好的大包,胳膊上搭着一件雨衣。

    和羅斯瑪麗一起在這城堡裡隐居了約一個月後,他一直盼望能去倫敦辦些事。

    但是上星期來一直加劇的緊張情緒,以及那天早上與羅斯瑪麗有關分手的争吵,讓他變得越來越不安易怒。

    最主要的是,她一直堅持把這個城堡重新粉刷成以前的輝煌樣子。

    羅斯瑪麗聲明她要成為克裡格林的女伯爵,并且聽到他對她的計劃的批評異常生氣。

    她非常熱衷于指揮仆人和油漆匠,購置食物,準備在城堡中舉行一次秋季舞會,他相信這次舞會能讓人們忘掉近來的一些醜聞和公憤,并重新使他們振作起來。

    聽到腳步聲,桑轉過身,看到羅斯瑪麗穿了一件羽白色的毛衣,同色的裙子,肩上挎着一個小包,正沿着橡木樓梯走下來。

     “哦,羅斯瑪麗——我想我得把你的車弄到飛機場。

    我剛才打電話問了一下修車處,他們說奧絲頓-馬丁要到明天才能修好。

    肖夫尼西把我送到飛機場後馬上開回來。

    ” “恐怕這不行。

    ”她打斷了他的話,冷冷地瞧着他:“今天早上我得開車去山裡。

    ” “難道你不能順路把我帶過去嗎?”他說,盡量不使自己顯示出不耐煩。

     “不,不行,你和我不同路。

    我有許多事要做,我得在午前趕回來,朱麗安要給我送餐廳窗簾的流蘇來,我想今天就挂上去。

    無論如何,“她仰着頭說,“看來你有最好的借口與根尼立家在一起。

    ” 他焦躁地歎了口氣:“羅斯瑪麗,我們已什麼都訂好了,我一定得去參加那個會議。

    現在,請把車鑰匙給我或者你送我去。

    ”他伸出手,他的臉因她的鎮靜而怒氣沖沖。

     她晃動鑰匙,發出刺人的叮叮聲,眯起眼睛端詳着他:“你打算用一切辦法來羞辱我,是不是?當然,你明白如果我獨自回到倫敦的話,人們會說些什麼,是不是?”她惡毒地說道,聲音在大廳中回響。

     “這是胡說,你知道這件事,我二十四小時後就會回來。

    現在看在上帝的份上,羅斯瑪麗,放低聲音,我不想讓莎弗倫和仆人們都聽到我們的争吵。

    ” “你怎麼忽然變得這麼仔細考慮别人了?”她反駁道,“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些什麼。

    二十四小時足夠你幹你想幹的事了。

    ”她從他身邊踱過,走到前面院子裡,那兒停着她的白色愛爾發-羅密歐小汽車。

     桑抓起他的手提箱,焦急地趕了過去,就在她打開門時,他追上了她。

     “看在上帝的份上,羅斯瑪麗,不要那麼不可理喻,我快錯過我的航班了。

    ” 她轉向他,異常的冷靜,帶着輕蔑的語氣說:“你才是不可理喻呢,桑,你把我在城堡的第一次宴會弄糟了。

    ” “那麼,好吧,”他生氣地說,“我會讓肖夫尼西開車送我去,用他的車。

    另外,該死的,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費那麼大的勁來請求你。

    ” “我想,我今天早上得派他去班特律買些晚上用的龍蝦。

    所以,你看,桑,你沒法讓他送你了。

    還是改換一下計劃吧,是不是?”她說着非常高興地看着他毫無辦法的樣子。

     她藍眼睛中冷冷的諷刺表情象刀一樣刺向了桑,刺中了他身體内瘋狂的部分,使他失去了控制。

    他狠狠地抓住她的胳膊,想從她手中奪走車鑰匙:“把車鑰匙給我!” “不要碰我!”她喘息着抽回了手。

     突然象除去面具般,她臉上出現了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赤裸裸的厭惡的表情,這使他大為震驚、神經緊張。

    他跌跌絆絆地後退,完全被擊潰了。

    羅斯瑪麗在車内高興地跳了起來。

    她幹笑着朝車窗外喊叫:“我想你沒有辦法了,笨蛋!” 正在這時,桑轉身看木匠的貨車正駛出大門。

     “哦,不,我有救了!”他高興地叫了起來,笑容滿面。

    他轉身穿過庭院,向貨車追去。

    “德昌特”,他一邊焦急地叫,一邊使勁奔跑。

     他跳進車裡,坐在駕車人邊上,順手帶上車門。

    羅斯瑪麗的車突然在前面停了下來,發出刺耳的尖鳴聲。

     “該死的!”她尖叫着。

    她猛然加速,車輪深陷,把路上的小石子濺到了貨車上。

    不一會兒她的車子便看不見了。

     桑為羅斯瑪麗的所作所為被木匠看見而羞窘。

    他低聲說道:“克裡格林小姐今天早上實在是來不及了。

    ” “先生,她最好減速。

    我發現在這條路通向城鎮的轉角處,有些工人在砍伐樹木。

    ” 當桑打開帕爾海姆-克萊斯深特房子的大門時,他幹的第一件事便是打開客廳各處的燈驅除房内的昏暗。

    他猛然推開書房的窗戶,看着窗外黑沉沉的花園。

    在黑黑的樹林外,夏天的夜晚看上去有點狂野。

    他又熱又累,盡管他獨自一個,也仍不覺得安甯。

    一種強大的不安定情緒驅使着他去找個同伴,但他能給誰打電話呢?在這個時候,他想見到的人沒幾個,而且他們應該都有事吧。

    就在他決定獨自去某個地方吃晚飯時,電話鈴響了,他知道一定是羅斯瑪麗打來的,想不接。

    幾乎沒有其他人知道他在這兒。

     “喂”他粗魯地問。

     “縣桑先牛嗎?我是肖夫尼西,從克裡格林小姐處打來的。

    ” “是我,你是肖夫尼西?”他簡短,粗魯地回答着,生氣地想着他打電話來幹什麼。

    他的倔強性格驅使他要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聽着,難道不能等一等嗎?我正要出去。

    ” “恐怕不行,先生。

    我很抱歉打撓你,真的,我有責任告訴你這個不幸的消息。

    ” 他感到肖夫尼西的聲音有些緊張。

    “什麼消息?”他尖銳地問。

     “先生,你最好坐下來做好準備,可能是有關女伯爵的,先生,出事故了。

    她今天下午駕着她的小汽車遇難了,非常悲慘——”肖夫尼西停了一會兒,他的聲音發抖,“先生,你行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