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别墅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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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7月,巴黎。

     随着冬季表演期的臨近,化妝室裡越來越吵鬧。

    四十個模特沒有穿任何舞台服,光着身子在化妝室裡從一個角落跑到另一個角落去拿化妝品、衣服和其他輔助用品。

    那些助手們都是些彎腰駝背、枯燥無味的女人,和那些優雅的模特們相距甚遠,她們一邊手忙腳忙地擺平模特衣服上的皺折,幫她們拉拉鍊系扣子,一邊低聲用法語咕哝咒罵着。

    女性特有的那種巨大的香水味、汗味,以及新衣服散發出的氣味充斥着這間擁擠的房間。

    在巴黎炎熱的七月中旬,這間屋子很快就變成一個壓力鍋了。

    當拉鍊卡住了柔軟的皮膚或腳跟絆住了松軟的織物,她們的煩燥就會一發而不可收拾。

     除了最後的一點事外,她都準備好了,莎倫向一個令人厭煩的小婦人要了一些輔助品,這位婦人能夠奇迹般地為每套服裝選出最合适的一雙鞋子來。

    莎倫的鞋是雙似珍珠色的灰色鞋,與她如薄紗般的灰白色的羊毛緊身衣非常相配。

     僅花費了幾分鐘,莎倫又沖出去化妝,給她的臉上打了一層粉,這時她看了看表:很快就要到十一點了。

    站在隊列的第一個位置,她站在在門口指揮的卡爾-雷格菲爾德的前面。

    他潇灑地一靠,極有特色的金黃馬尾發型是他的特征。

    他以一個專家的眼光仔細察看着莎倫全套服裝的每一個細節。

     “拿給我那塊圍巾,”在嘈雜聲中他命令道,然後打了個響指。

    “誰讓你戴珍珠項鍊的?”他用法語對她咆哮着,并不期待回答。

    極為惱怒地,他把一長條半透明印花薄綢圍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後撩起了一卷從她卷曲的長髻上掉下來的光亮的頭發,最後才表示贊許地點了下頭。

     當莎倫站在入口的陰暗處整理自己時,她聽到了人群中的低語聲。

    就象站在舞台兩側的一位女演員,當她等待去開始沿着呈現在成百觀衆面前的那條長長的之字形天橋航行時,她很快就進入了角色。

    遠處的雷格菲爾德給了她一個暗示,她就開始了時裝模特的那種無精打采的漫步,她的眼睛好象是盯在遠處的一個岸邊。

     當她進入大的鑲有鍍金材料的大客廳時,由于她的豔麗的容貌,在校形吊燈下那群熱烈的觀衆中掀起了一陣興奮。

    音樂轉為漸強,然後在每個方向的閃光燈泡開始爆裂,但是她幾乎沒有注意到攝影師們向她靠近。

    她極優美地向前移動着,隐隐約約看到鑲在大窗内的艾立佛-托瓦。

    當莎倫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鑲金椅上的海一般的臉龐時,前排爆發出一陣掌聲。

    雷格菲爾德已宣告了一個女性的時代,觀衆們熱切地表明他們對她的有靈感的流動線條,淡而柔和的色彩表示欣賞。

    穩固地遠遠地一邁,莎倫走到了天橋的末端,完全自信地用腳尖一轉,然後停下來非常高雅地一點去迎合音樂的節拍。

    幾秒鐘,她就象一隻蒼白的小鳥猶豫不定,擡起了她的薄紗裙,用手指尖觸摸着。

    一抹專注的神色出現在她迷人的眼裡,莎倫什麼也沒看到,當然,也沒有注意到坐在前排欣賞她的男人。

     當表演繼續進行時,她在舞台上來回走動。

    她最後的一套服裝是件黑色的飾有小金屬片的緊身衣,她沿着天橋飄動着,她的衣服閃閃發光就象一江黑色水中的月光,推向高xdx潮的掌聲在客廳回蕩。

    閃光燈泡瘋狂般地連續噴發,不斷的叫好聲表明這套服裝很成功。

    對于這種欣喜若狂的反應,莎倫忍住笑,低垂着眼睛,在天橋末端擺了個姿勢,在她臉上掠過了一抹極其強大的神奇色彩。

    坐在前排的一個男人伸開了他交錯的雙臂,在他象鷹般的臉上出現了興趣。

     阿米杜-本格拉眯縫着他的眼睛,好象要透過由于時裝而産生的迷人假象去看那個真正的女人。

    随着莎倫的離去,她的長服輕輕地拖着地,後面的掌聲此起彼伏,經久不息。

    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個記事本來開始在印有他的名字的一張卡片上潦草地寫着。

    他停了下來,不知道是該用法語,意大利語還是英語書寫。

     在他的旁邊,都那-因絲-奧立弗看到阿米社所做的事情,非常明白地暗笑着。

    這位阿根廷大使的金發白膚的妻子完全知道她的老朋友打算做什麼。

    她隻需用眼一瞥就能察覺出他的想法,這是項有用的才能,因為總有許多女人使他産生想象力,淺黑型的白種女人,金發白膚的,還有紅頭發的。

     “那套衣服在安吉麗娜的身上看起來會極好的。

    為什麼不給她個驚喜呢?”她彎腰過來極神秘地低語着。

     注意到她臉上狡猾的笑容,他回答:“你太了解我了,因絲,我幾乎沒有自己的秘密。

    ” 她恢複了原狀,感激地大笑,挽起她深紅亞麻布上衣的袖子。

     後來,在表演結束人群開始從大廳向外湧出之前,莎倫已經走下了大廈的台階走進陽光明媚的繁忙的廣場,在這兒人們向出租車招手準備沖向另一個表演。

     “你要去卡丁嗎?”她向另一個正要進入出租車的婦女招呼道。

     “是的,快一點上來。

    ”她大聲叫道。

     “等等我”,在她們關上車門之前,另一位模特隔着窗戶喊道,“我也去卡丁。

    ” 當她坐在了車後座上時,莎倫放心地舒了一口氣,與其他兩位女人交換了一下微笑,她們也都激動得發狂。

    巴黎時裝周總是這樣。

    她把手提包放在她的大腿上,莎倫意識到她還捏着在她飛奔出來時裝屋裡的小姐放在她手中的那張卡片。

    她瞥了一眼那個熟悉的名字,然後把它扔進了包裡。

     那天晚上,當沉沉的藍色夜幕降臨在巴黎城時,莎倫從街道拐角的一輛出租車走了下來,向有條紋的涼篷走去。

     “先生,你好。

    ”她向主人招呼道。

    她把一些東西扔進了她的購物籃裡。

    有幾個香氣撲鼻的桃子,一塊熟的布裡白幹酪。

    離開了商店,她打算走回她在巴那帕特的公寓。

     她走進車輛出入的門道,感到了從裡面庭院裡吹來的使人感覺舒服暢快的冷空氣。

    這是個非常炎熱的一天,她幾乎不能停下來呼吸。

    現在,她攀上涼風習習的樓梯來到第三層,放好她的食品,很慶幸她在這座大廈裡沒有住得再高些。

     把鑰匙放入門鎖,她大叫“傑——我回來了!”但并沒有由于時裝節和她住在一起的美國模特的回答。

    在大廳裡,她踢掉了鞋子,彎腰撿起了管理員從門縫裡塞入的信件。

    她把食品放在廚房,然後走向這座老式公寓的卧室,從這裡可以俯瞰德-巴克斯藝術館。

    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開雙層窗戶,去觀賞粉紅色地平線上灰色的巴黎城,居住在這個城市已有一年半了,但她從沒有厭倦過這種欣賞。

     在她淋浴後,換上晨衣,她深深地蜷縮在壁爐旁的椅子裡。

    不平坦的席紋地闆,破舊的但卻華貴的家具,磨損的地毯,所有的這一切都使這座公寓成為在她不斷的國外旅行之後最受歡迎的歸宿之地。

    她曾去過米蘭、倫敦、羅馬,甚至更遠的菲律賓、泰國、爪哇。

    把帳單開着的卡片和一些邀請函放在一邊,她發現了一封凱麗的來信,她先打開了它。

     在過去的兩年裡,她的生活道路發生了如此之大的變化,以至于兩人還沒有團聚過呢。

    莎倫僅去過紐約一次,恰好趕上了丹文騎馬表演,此表演在帕西維尼亞進行,當然凱麗是不會錯過的。

    他們僅能通過電話進行交談,至少一個月一次。

    凱麗所有業餘時間都在騎馬,似乎看起來比莎倫現在還忙。

    但她仍盡力去寫幾封簡短的、彙報消息似的信來,莎倫卻常常不能及時回信。

    自從她爬上了事業的高峰後,莎倫從沒有忘記每月給凱麗一筆相當可觀的津貼,這隻是使她心安的一種表示,至少凱麗會擁有她可能需要的每件東西。

    盡管本-布恩已經把一切付過錢了,但是她和雨魂赢得的獎金依據規定都交給麥多牧場了。

    莎倫知道她的錢已用作凱麗為參加每項社交活動的穿着打扮,因此她感到非常滿意。

     莎倫微笑着讀着關于雨魂的最近消息,它碰傷了它的腱,這是凱麗最近所經曆的一場災難,然後是裝飾性的标點符号,屏住呼吸她讀道下面的消息:她已申請明年九月進入波士頓的布萊瑪大學。

     莎倫看完了信,沉思一會兒。

    給凱麗的津貼是一件事,但送她進大學對她來說似乎有點力不可支。

    目前她依靠自己的薪水過活,但再沒有多少多餘的錢了。

    從來都沒有考慮過要攢錢,莎倫放縱自己,過得舒服奢侈,當然是在自立的範圍内,就包括她在巴黎最繁華的一區租用這套擁有兩個卧室的公寓。

    很明顯,凱麗理所當然地認為莎倫能夠支付她上大學的所有費用,盡管她們從沒有對此進行讨論。

    凱麗惦記明年她的計劃内的收入。

    在九月份她将在摩洛哥拍照,同時在那個秋天還有印度的女性時裝演示會,她還有幾個預定内容,聖誕節前必須趕回巴黎。

    計算着她将進行的所有工作,她知道明年收入可能會多些,她認為自己還能支付凱麗學費的第一筆款子,條件是她必須仔細起來。

    就在此時,她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

     “是你嗎,傑?” “啊——我要累死了!”這位模特呻吟着說,搖搖擺擺走進卧室。

    那個高大的淺黑型白種女人跌坐在她面前的椅子裡呻吟着:“我恰好趕上了那個賀禮贈送會,我告訴艾琳今晚九點在開絲塔見,但是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如果今天不是星期五的話,我發誓我會自殺的。

    ” “我想我今晚不去了,你能告訴艾琳一下嗎?我可以明天和大家一塊兒吃午飯?” “什麼?你不去了?好,我猜想開絲塔和傑米店對你來說太老式了,你任何時候都可光顧它。

    但是我要趁着有機會,在巴黎享受多彩多姿的社交生活。

    休息一會兒,你确信你感覺不會好點嗎?”傑說道。

    為了不打擾她,她忍住了哈欠。

     “不。

    明天大清早我去帕斯-德-保森圍場騎馬。

    ” “我希望明天大清早能見到你——我在星期一遇見的蘇阿托。

    ” 莎倫大笑着:“說道蘇阿托,倒提醒了我。

    這兒還有一個,你也許會感興趣。

    ” “誰?” “今天我離開大廳時,小姐遞給我這張卡片。

    讓我看看……哦,是的,阿米杜-本格拉。

    阿根廷人。

    我認為,他們總是相同的。

    每年的這個時候,巴黎滿是這種人。

    如果你這次錯過了機會,沒關系——他們将在米蘭抓住你,他們讓你覺得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女孩——二十四小時之内。

    ” “太可怕了,如果我是個統計員,我就不會在意。

    我不象有些人那樣,等待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等會兒——本格拉。

    他是不是南美大亨?我看到他在喬士德的照片和——” “這有什麼不同嗎?”莎倫打斷她的話,把名片扔進廢紙簍裡。

    “如果你在米蘭或巴黎呆三個月,你就會跟我有同感,相信我。

    傑,我想問你一些事。

    你認為對于一個美國女孩來說,上大學真的很重要嗎?” “當然。

    沒有學曆,你甚至找不到象賣鞋這樣的工作,更不用說找到一個丈夫了——” “謝謝,這已回答了我的問題。

    我猜想……”她的話僅說了一半。

    她把凱麗的信放進口袋裡,想道:她想要錢,錢也将會得到的。

     十月的一個星期五的下午,多瑞的風景都沉浸在一片薄雪裡。

    凡布瑞斯-鮑姆弗萊特駕着他的瑞拿爾特穿過一個古老的石頭村子。

    在他的旁邊,坐着裹在灰色狐皮大衣裡的莎倫。

     “該是多麼幸運啊!我覺得你不僅騎馬而且狩獵也很棒。

    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凡布瑞斯側着臉微笑着說道。

     “等一下。

    我僅狩獵過一次,那是在方塔尼布雷。

    ”莎倫戲弄般地提醒他。

    “法國人追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