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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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十三日,星期五。

     總算平安無事的上完課了。

    坦白說,我真的想直接回家,但,既已和惠子約好而且縣内選拔賽時日已近,很不好意思不指導射箭社的練習。

     更衣室仍禁止使用。

    即使未禁止,在短期間内,我也不願意使用,所以借用了體育教師專用的更衣室。

     正在換衣服時,竹井渾身汗濕地進來了。

     他拭幹結實肌肉上的汗水,換上運動衫。

     “今天沒事了?”我問。

     竹井是田徑隊的指導老師,總是穿着汗衫和短褲,在操場上忙到天黑。

     “不,等一下就要開會,讨論秋季賽會的日期,以及校運會的事。

    ” “校運會……” 确實是有這項行事,隻是因為事情太多,不知不覺間把它忘掉。

     “校運會的高xdx潮是各社團間的對抗賽吧!就是要讨論這方面的事宜。

    ” “哈、哈、哈……今年的對抗賽是什麼呢?” 去年是“有趣的時裝表演”。

     “今年是化裝遊行,連我們當指導老師的也要化裝,真是煩死人。

    ” ——到底是誰提議的呢? “那麼,你們要化裝成什麼?” 他邊抓着頭皮,回答:“簡直是胡鬧!好像要扮成乞丐集團,每人臉上塗泥巴、穿破爛衣服走路蹒跚不穩,和嬉皮沒有兩樣。

    ” “老師也要化裝?” “是的……我扮乞丐頭子。

    但,也隻是比其他乞丐更髒而已。

    ” “那倒是真可憐……”我說着。

    心裡卻惦念着射箭社打算搞出什麼名堂,惠子完全沒告訴我。

     到射箭場問惠子,她淡淡地回答:“很簡單,我們化裝成馬戲團。

    ” “馬戲團?” “是啊!像馴獸師或魔術師之類。

    ” “哦?那,我要幹嗎?總不會叫我披上獅子皮扮成獅子吧?” “這點子不錯。

    但,比這個好一些,你是小醜。

    ” “小醜嗎?” 臉孔擦成白色,鼻尖塗紅……看來并非能嘲笑竹井的角色了。

     “而且不是一般的小醜,還要拿着一公升裝的大酒瓶,扮成爛醉的小醜。

    ” “扮酒鬼嗎……?” 要跟得上她們的感性很難,不過,總比竹井好些!射箭社的練習照既定時刻開始,不過練習前,先依惠子的分配,所有人分成兩人一組,一年級盡可能和二、三年級搭配。

     惠子以前就告訴我這樣分配的目的,亦即是為一個月後的縣際選拔會采行特别訓練。

     “在此之前,自己射得的分數由自己計算,如此一來,很容易形成貪小便宜的心理,也就是不想讓别人知道自己成績很差的心理,和設法在箭中十分和九分的界線時,以十分采算的射得高分之心理。

    如果兩人一組,則由同組之人替你計算分數,這樣一定會比較認真,也能相互指正對方射型,對于未習慣比賽的一年級同學,有一對一指導的作用。

    ” 惠子兩眼神采飛揚,很興奮的說着。

     我一向認為“勝敗獨自承擔”,因此并未全面贊成。

    不過,基于培養學生的自主性為第一優先的觀點,也未表示反對。

     兩人一組開始進行練習。

     和惠子搭配的是一年級的宮坂惠美。

    惠美在暑假期間挫傷的左手腕關節仍在疼痛,不過看她的樣子,似乎能趕得上參加選拔會了,對箭靶的恐假心理也已消失。

     隻要在選拔會得到前幾名,就可參加全國錦标賽。

    見到她們全神貫注的射箭,我真希望她們都能夠參加,但也知道幾乎每個人都不夠實力。

     “怎麼一臉愁眉不展的樣子?”惠子邊把玩着我送她的那支箭,走過來。

     “因為我對你們抱着期待,所以難免會感到悲怆。

    ” “你悲怆也沒用的。

    對啦?何不射射箭呢?也讓我們見識一下标準姿勢。

    ” 她這一說我才想起,最近都沒有握了。

    是缺乏那種心情!但,在這個時候,轉換一下情緒或許必要。

     “好吧!讓大家看看藝術化的射型。

    ” 我進社團辦公室拿了箭。

     站在五十公尺起射線前,所有社員皆停止射箭,注視這邊,我面對箭靶就已經心跳加快了,又在衆目睽睽之下……看來這場示範很不好過啦? “即使失敗,大家也不要取笑。

    ”連聲音都有些不自然了。

     瞄準器對準箭靶,我緩緩拉弓。

    從學生時代就養成左肩微上揚的壞習慣,這已是改正不過來的姿勢。

    瞄準好靶心,我用力讓背部肌肉緊張、收縮,等拉至一定位置,金屬片會落下,發出咔喳聲響,這時我放松拉弦之手。

     在所有人的注目中,箭發出穿裂空氣的聲音,朝箭靶飛去。

    “砰”的一聲,箭頭正中靶心的黃色部分。

     “好箭!” 四周響起一陣喝采聲。

     這一來我的心情也放松了,剩下的五支箭都沒射空,算分數為十、九、九、八、八、七,總分五十一分。

    以久未練習來說,已算差強人意。

     “請你告訴大家在緊張之下仍能不失誤的訣竅。

    ”惠子說。

     其他人也深感興趣的望着我。

     “沒有什麼訣竅?以前,有位在亞運會拿金脾的姓末田之人說過:‘瞄準後射出,箭矢隻會朝該方向飛去’,但這是成為高手之後才可能做到。

    ” 這是我學生時代聽到的一句話。

    隻是,我一直沒有達到那樣的境界,而,聽我說話的這些人大概也無法體會。

     “應該可以這麼說吧!我們這種平凡之人在面對勝負關鍵時,總需要找尋某種倚靠,但,在比賽中乃是孤獨的,無法倚靠任何人,那麼,該倚靠什麼呢?我想,隻有自己曾經努力過的事實。

    因為想玩的時候仍咬牙忍耐、拚命練習,所以能相信一定會得到好的成績。

    ” “能夠相信嗎?”一位二年級學生喃喃地說。

     這時,加奈江望着她,說:“若沒練習到能夠相信的程度,當然不可能。

    ”說完,征求同意似的看着我。

     “問題就在這裡。

    隻要閉上眼,回想起至目前為止的努力練習時刻,應該會産生強烈自信。

    ” 所有社員們都齊聲說:“謝謝!” 這種訓話比在教室上課輕松,但,我的腋下仍舊被汗水浸透。

     接下來的練習仍繼續以兩人一組的方式進行。

    惠子似乎對這樣的練習很滿意,在練習完畢集合後,宣布明天仍繼續以這樣的方式進行。

     我至體育教室專用更衣室換好衣服,在校門口等惠子。

    本來以為她會和加奈江等人一起,出乎意料,她竟然和宮坂惠美一起。

    看來是打算連日常生活也一塊行動吧! “你是心存感激才等我?”惠子故意裝出誇張的表情。

    惠美的神情裡透露出訝異之色! “我有一些事和你談。

    ” 我陪着她們一起走,先談到配對練習之事。

    我表示基本上尊重社員們的自主性,對這種方法不加反對。

     “對了,惠子,麻生老師是你們班的副導師吧?”我試着改變話題,問。

     惠子也未懷疑,點點頭:“是呀!” “你們常和她聊天?” “當然了,我們是同性。

    ” “也會談至異性?” 惠子不自禁笑出聲來:“異性?你也真是老頑固。

    男性就對了嘛!當然有。

    她談的大多是自己學生時代的事,你可不能傳出去哩!依我看,她好像還玩得不亦樂乎呢!但是,都屬于柏拉圖式。

    ” 我在心中喃喃自語:誰知道? “沒說過現在和什麼人交往嗎?” “這……”惠子低頭思索,表情很認真,“我想沒有。

    不過,為何問這種事?” “我是想找她和人家相親。

    ”我随口胡謅。

     惠子卻高興得大叫:“真有意思?但,這種事何不問她本人呢?” “總覺得難以啟齒……” 這時,我後悔不該問惠子這件事了。

    像麻生恭子那樣的女人,不可能會把自己的私生活告訴學生。

     剛才,我拟訂一項假設,那是聽了掘老師告訴我的話——村橋和似是麻生恭子的女性曾走在賓館林立的街上——之後,才聯想到的。

     我很想向那位畢業生更詳細問清楚,所以問掘老師對方的連絡地址,但是,該畢業生考上九州的大學,沒辦法馬上連絡到,不得已,才拟訂假設。

    我假設麻生恭子和村橋之間有特殊關系。

    三十多歲仍未婚的村橋和二十六歲的她,有這種關系的充分可能。

    隻是,兩人的心意,尤其是麻生恭子是否真心,那就很難說了,也許,她隻是在暫時尋求刺激! 而,若兩人之間有不尋常的感情,會如何呢?這時,她就有殺害村橋的動機了。

    而且,也有必須殺掉我的非常重要理由! 這個夏季,栗原校長希望她能當自己的媳婦。

    粟原家是以經營學校為主而盛起的家族,以她的立場,應該二話不說就答應才對,但,她卻拖延時間,是要讓對方更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