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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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鳥抖動身軀,想走出夢境之外。

    可是,我沒有自殺。

    他喃喃地說,然後沉入濃黑的睡夢中。

     ……醒來之前,和剛入睡時的純真夢境剛好相反,鳥陷入密密麻麻的栗殼铠甲包裹起來的痛苦的夢中。

    他的睡夢呈漏鬥形狀,從寬敞的入口進去,卻必須從狹仄的出口出來。

    鳥的身體,像齊伯林硬式飛船似的膨脹起來,在微明的無限空間裡緩慢地向前移動。

    鳥是被昏淡的彼岸世界的審判官傳訊來的,他苦苦思慮,怎樣才能瞞過審判官的眼睛,逃避嬰兒之死的責任?鳥感到,自己最終似乎無法逃避審判官的眼睛,同時,他也想向審判官上訴說,那是醫院那幫家夥幹的。

    不管怎麼說,我難以逃脫刑罰吧?鳥漸漸體味到卑劣的痛苦,宛如小小的一隻硬式飛船在空中漂浮着。

     鳥醒了過來。

    在與他身體結構完全不同的獸巢似的床上,他的肌肉都凝結成硬塊了。

    他感覺渾身上下打了好幾層石膏綁紮。

    我究竟在什麼地方,在這樣重要的時刻!鳥悄聲自語。

    在意識暧昧朦胧的過程中,他唯有警惕的觸角敏銳地張開着。

    在這樣的重要時刻,與怪物般的嬰兒格鬥的時刻。

    随後,鳥想起了在醫院特兒室裡和醫生的對話。

    危險的感覺轉換為羞恥的感覺,但危險感覺當然沒有完全消除,而是凝結在羞恥感的裡側。

    鳥再一次高聲叫:“我究竟在什麼地方,在這樣重要的時刻!”他聽到,這聲音完全浸泡在恐懼感裡。

    接下來,鳥突然被震撼了,頭像疾病發作似的搖晃,四處伸着鼻子去嗅纏繞在他四周的黑暗的圈套。

    他完全赤身裸體。

    而在他身旁,又躺着一個同樣赤裸的人。

    妻子嗎?我是和剛剛生産過的妻子光着身子睡在一起嗎?我還沒向她報告那畸形嬰兒的情況呢。

    啊,這是怎麼回事!鳥戰戰兢兢地伸出手,指尖觸到身旁光着身子女人的頭上。

    然後,鳥的另一隻手又從女人的肩滑向腹部(高大豐滿而又像動物一樣柔軟的身體,和他的妻子完全相反),這時,光身子的女人舒緩地、然而結結實實地纏住了鳥的身子。

    鳥完全清醒了,他看到了情人,也看到了自己對女性的一切都毫無禁忌的欲望。

    鳥已經不顧忌火見子手臂和肩上的傷口,像熊摟抱敵人似的抱起火見子。

    仍然沉睡着的火見子又大又重,鳥兩臂緩緩運上了勁兒。

    火見子的上身一貼上鳥的胸和腹,便向後仰去,頭搭在鳥的兩腕上。

    鳥目光深深地俯視火見子的臉,他感到從黑暗浮現出的這張白白的臉幼稚得令人心疼。

    不一會兒,火見子突然醒了,沖鳥微微一笑,稍稍挺起頭,嘴唇便貼在了鳥幹燥發熱的唇上。

    他們就這樣順暢地移向了性交行為。

     “鳥,我高xdx潮的時候,能忍住嗎?”火見子的聲音裡睡意朦胧。

    火見子應該是有懷孕危險的,面對自己性沖動的瞬間,她已踏出了一步,無法後退。

     “啊。

    ”鳥仿佛接到靠近風暴報告的船長,雄壯而緊張地回答。

    然後,鳥一邊嚴加警戒,一邊努力調整情緒,這回,鳥想補償那年冬夜貯材場上悲慘的性交。

     “鳥!”暗影裡火見子凄哀的叫聲,和她使勁擡起來的稚氣面孔正相協調。

    在火見子體味這次性交中她所獨有的genBuine的東西這幾秒間,鳥像配合僚友戰鬥的戰士,自我克制地等待着。

    而當性沖動的那一瞬間過去,火見子還長時間全身發抖。

    然後,軟綿綿地倒下,像吃飽了肚子的小動物,嘴裡咕哝咕哝地呼吸着,沉沉睡去。

    鳥覺得自己像是隻護雛的母雞。

    他一邊嗅着藏在自己胸下的火見子頭上散發出的健康的汗味,一邊用胳膊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以免壓着火見子。

    欲望的昂揚興奮勁兒已經過去,但鳥不想妨礙火見子的正常睡眠。

    他已經全部放棄了數小時前占據他頭腦的對女性咒詛,完全充許了最具女性味兒的現在的火見子。

    并且,他感到這是他敏銳的性夥伴。

    不一會兒,鳥聽到了火見子安甯的鼾聲。

    鳥小心翼翼地想躲開一點,但他感到自己的生殖器被溫柔地握在手上。

    火見子睡夢裡還在設法挽留客人。

    鳥體味到了雖然細微但很純粹的性滿足。

    鳥愉快地微笑,很快就睡着了。

    鳥睡着了。

    他的睡夢再次呈現漏鬥狀。

    他笑眯眯地遊入睡眠的海,但是,當他返歸陸地的時候,又被令人窒息的夢糾纏住了。

    鳥流着淚逃出夢境。

    鳥醒來的時候,火見子也已經睜開眼睛,正不安地望着他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