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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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服侍側着身子紅着臉的鳥。

    驚異的情緒沉潛到鳥的心,并凝結在那裡。

    确實,他遇到了性問題的行家。

    從那年冬夜起,他的這位女友,又走了多麼遙遠的路呵!鳥為了多少報答一下火見子,用消毒液給她洗肩膀上的傷,那是他自己咬出來的三處不規則傷口,他洗得很細心,但動作像孩子似的笨拙。

    火見子的臉頰和眼睑都恢複了血色,鳥這才放下心。

     鳥和女友重新躺在換過床單的床上,他們的呼吸均勻而協調。

    鳥覺得火見子的沉默有些令人擔心,但即使如此,她安詳的呼吸,和溫和甯靜地凝視着暗淡的空中的眼神,都給鳥以安慰。

    并且,鳥自身也遠離了心理探究的興趣,而深深沉浸在平安的感情裡。

    鳥心懷感激。

    而這并不僅僅限于對火見子,更多的還是對他在滿是殘酷捕網的漩渦中發現的、決不會持久的平安的感謝。

    不必說,現在,環鎖在鳥四周的羞恥感還在擴展,羞恥的标志還刻在遠方的特兒室裡,但是,鳥現在是躺在溫暖的平安之中,随後,鳥覺得自己已經克服了内心的障礙。

     “這回再正常來一次怎麼樣?我好像已經把恐懼感趕跑了。

    ”鳥說。

     “謝謝,鳥,如果需要安眠藥,吃了,可以一直睡到深夜呢。

    那以後,如果仍然是脫離恐懼感的自由輕松的話。

    ”鳥同意火見子的說法,他感覺自己現在不需要安眠藥。

    鳥直率地說: “你安慰我呢。

    ” “是這樣呀,鳥。

    你從打遭遇到那件不幸的事情起,不是還沒有得到誰的安慰麼?這不好啊,鳥。

    這時刻,沒有得到一次近乎于過分的安慰,卻必須振作起勇猛的心,脫出渾噩混沌狀态,那會像掉了魂似的懵懂啊。

    ” “勇猛心?”鳥并沒有很認真地思考這其中的意思。

    “我什麼時候必須振作起勇猛心呢?” “你當然必須振作起勇猛心呀。

    鳥,從現在起,要經常地。

    ”火見子若無其事而又充滿一本正經的威嚴。

     鳥再一次感到,火見子像一位日常生活裡的老戰士,積累了自己無法比拟的豐富經驗。

    毫無疑問,火見子不僅僅是性方面的行家,在現實世界的各個方面,她都是行家。

    鳥承認自己受了火見子的影響。

    現在,正是他在火見子的幫助下,越過了恐懼感的時刻。

    鳥想,過去自己曾經有過性交之後,以如此純真的心情與女人談話的經曆嗎?性交以後,包括和妻子的性交,鳥常常要和自我憐憫和厭惡感搏鬥。

    鳥把這對火見子說了,不過沒有直接涉及自己的妻子。

     “自我憐憫,厭惡感?鳥,你莫不是性發育還沒有完全成熟吧?也許和你睡的那些女人也有這種自我憐憫和厭惡的感覺呢。

    總之,這不是愉快舒服的性交呀,鳥。

    ” 鳥羨慕而嫉妒。

    毫無疑問,昨天深夜在窗外喊火見子的那位少年和雞蛋腦袋的矮個子紳士,都曾和火見子進行過愉快舒服的性交。

    鳥想,并因此而沉默不語。

    火見子仍然無動于衷,然而,又要讓鳥繼續忍受不痛快的事情,她說:“和别人發生性關系,那以後,又陷入自我憐憫,沒有比這更沒用的人了,鳥。

    如果是厭惡感,那還算好。

    ” “是這樣。

    可是,性交以後,陷入自我憐憫的家夥,大多得不到你這樣的性專家幫助的機會,因而失去了自信。

    ”鳥說。

    鳥像躺在精神分析醫生的長椅上似的,面對主治醫生火見子,毫無羞澀地撒嬌饒舌。

    說完,他一邊漸漸沉入睡鄉,一邊奇怪地思考着:有這樣黃金般的女人做妻子,那個年輕人為什麼自殺呢?莫不是火見子把給那個死了的青年的賠償,都給了鳥、少年孩子和那個雞蛋腦袋的紳士了吧?鳥那被睡意侵入因而遲鈍空虛、像蓄着溫水似的腦袋裡,浮現出這樣的構想。

    那個青年,就是在這房間,并且,就是蹬着這張床缢死的,和現在躺在這裡的鳥一樣赤身裸體。

    那天,鳥被火見子電話叫來,像在肉店巨大的冰櫃結實的挂鈎上卸下半條牛肉似的,幫忙從挂在房梁的繩套上卸下那位死了的青年。

    在剛入睡時淺淡的夢境裡,鳥把死去的青年和自己視為一體。

    他意識清醒的部分,感覺得到火見子輕輕在自己身上擦汗的手,而在夢裡,他則斷定,火見子給那青年淨身的手在自己的身上輕輕移動。

    我就是那死去的青年。

    鳥想,從現在起,真正的夏天就開始了,很快就茂盛起來了吧。

    因為那個死去的青年自己的身體像冬天的樹一樣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