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戰後業餘棒球的鼎盛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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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許會找出我的信來看,我想你重新看它還是會生氣的。

    總而言之,那是我充滿敵意寫的搗亂的信啊。

    哈哈。

    ” 本來森的父親是來向我提出某種調解方案的,但是,他好像感到那有可能傷害他的自尊,所以,一邊舔着假牙,一邊琢磨着尴尬的滋味兒。

    但是,森的父親終于從躊躇中走出來,事不關己似地說道: “聽我内人說,她對你講過麻生野的事啦。

    她以為和大衆傳播有關的人就像大家族一樣,都是連在一起的……所以,我在想,如果你對我的信生氣而要寫一點雜文,為了報複而誇大了某些事,恐怕麻生野當然和編輯們閑聊時說出我和麻生野的事也很不好。

    我是個無名之輩,倒也沒有什麼;可是,麻生野是有名的呀。

    而且我本來就是在核電站裡出過事故的人,再加上和麻生野的運動團體見過面,這些瓜葛都可能被反動刊物利用啊。

    ” “我不寫無稽之談。

    而且,也不會把那一類事當做編輯的素材。

    ” “可是,你對我内人撒謊,你說你對麻生野的事沒親耳聽到過。

    我感到這裡有陰謀啊。

    ” “我個人确實認識麻生野,但是,沒有把這事告訴你太太的必要吧。

    你認識麻生野和我認識老生野,可不是一個立場呀。

    ……好啦,進來說話吧。

    ” 于是,我和森的父親在書房裡相對而坐,我們的孩子們就在我倆的腿邊,雖然并不說話,卻的的确确在合作,在撕下來的紙片上畫起畫兒來了。

    妻子給孩子送來紙筆和點心,給我倆端來茶,但是森的父親不理她,她就退下去了。

     “因為我聽内人說你說過不認識麻生野,所以叫我費了心思,因為我親自向麻生野打聽過你呀。

    ” “我還是他的熱烈的擁護者呢。

    不過,我得事先聲明,沒有必要把這事向你太太講明吧。

    ” 麻生野櫻麻在西班牙留學時,虛擲了他一生當中最寶貴的時光,不過,她自己和奉承她的人們可不那麼認為,反而把她當做女活動家,她并沒完成過什麼像樣的工作就成了有名的女記者了。

    她一生的目标就是拍電影,學習路易斯·普尼耶爾,并且超越他的電影。

    然而,在從事電影制作之前,她被捧上市民運動的領袖的地位上了。

    不過,她仍然把年輕人召集在身邊,進行精神、情感、軀體上的訓練,為即将開拍的電影做準備。

    在市民運動方面,她請來西班牙内戰以後流亡墨西哥的詩人,舉行穿越日本的旅行演講。

    她就這樣使市民運動和她終生的事業拍電影齊頭并進了。

     其實,使她更為知名的并不是拍制在電視上漫談婦女解放運動的一類電影,而是别的事情。

    并且,雖然說她虛擲了她一生當中最寶貴的時光,但是,她有點兒滑稽的大身闆兒去頗具威嚴,在電視屏幕和群衆集會上都如明星一般大放異彩。

     我所看到的麻生野的電視讨論是紀念那個在天皇制度下當兵侵略南洋,後來單獨走失,不知日本戰敗,堅持了二十五年作戰狀态的士兵歸國的富于戲劇性的節目。

     當屏幕上映出那位士兵居住過的小山洞和舉國歡迎他的場面之後,讨論開始了。

    然而,顯然在她臉上露出了不快的神情,而且,好像她正是由于不快才發言的。

    我親眼看見她一邊對那位比這個沒趕上戰争結束的士兵在海外流亡得更久的認真戰鬥的西班牙人講述此事,一邊由于心情更加不快而臉色蒼白。

     “說老實話,我認為麻生野是一位相當了不起的人物啊。

    不論是在電視上,還是在群衆集會上,我看她都是獨樹一幟的人。

    ” “隻是看看麼?不是聽說你還給她洗過腳麼?” “那,不過……” “當然啦,你僅僅是給她洗腳羅。

    ” 森的父親說時因為我忽然狼狽不堪而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那是發生在西班牙詩人演講會結束之後舉行宴會的那天夜晚的事。

    我們這些組織演講會的人們,為了酬謝做了許多實際工作的青年們,在正式宴會之後又舉行了小型集會。

    因為時值盛夏,剛才宴會開始時就雷嗚閃電、大雨傾盆,在溫度40℃,濕度100%的大氣之下,人們的皮膚,從口腔通到肺部的全部管狀物和粘膜,還有情欲,都蘇醒了。

    當我們走出地鐵,踏着已經變成流水坡的馬路來到第二會場時,女士們的腳面都已濺滿了泥水。

    說也湊巧了,偏偏我就在那個長方形的洗手間(那裡有便器和洗臉池)裡,給那位側着龐大的身軀才擠進來的未來電影家洗了洗穿着涼鞋的大腳。

    一是在那裡碰在一起,二是都已酩酊大醉。

     “如果想問我是怎樣知道你給麻生野洗腳,而且僅僅是洗腳的,那就是因為我和麻生野的初次性交恰恰就發生在那次集會以後的黎明之前啊。

    在集會當中我就一直注意到你的存在了。

    但是,你還記得我參加集會麼?不過,你可是個喝得爛醉的人啦。

    我雖然不是說大話……” “我看你也是個隻會看我喝醉而自己唇不沾杯的人啊。

    我從宴會上爛醉而歸,回到家裡隻記得給那大個子女人洗過腳,其餘都忘得一幹二淨,并因此而感到難堪。

    可是,你居然說和她性交過,可見你是清醒的了。

    ” “我也喝醉啦。

    因為從一開始就是酒後性交,當然不滿足,所以後來和麻生野的關系就全給弄糟了。

    剛才我也說過,我作為核電站核洩露事故的受害者,正在以國家為對手進行鬥争,而麻生野就是支持這一鬥争的團體的領袖,所以,我們的性關系并非是建立在健全的心理基礎上的呀。

    我本來就不是認真進行鬥争的,後來是因為迷上了麻生野,所以才去參加集會呀。

    不過,我也為自己辨解:我迷戀的不是一般的女人,而是在麻生野的風韻面前傾倒了。

    ” “她倒是有風韻的。

    ” “是呀,我就是被她的風韻所迷,才發展到性交的。

    可是,到了動真格的時候,卻像摟住對方的松弛的地方性交了。

    這第一次性交是有原因的,我和她性交時頭一次體驗到了陽萎的可怕。

     我們的孩子們現在已經把對方的存在徹底從意識中消除了,但又以自己的動作配合着對方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在破紙上畫出密集着許多小點兒的圖案,像一對離不開的共犧類動物似的玩耍着。

    不論是森的父親還是我,在我們的孩子身邊,談論起有關性的事,都是沒有必要避諱的。

    森的父親在後一個集會上,心裡一直惦記着酒後失态的麻生野櫻麻,那天夜裡,不知為什麼,經常圍在她身邊的那些被人們稱為保镖的青年一個也不在,也許是麻生野派他們去送西班牙詩人了。

    麻生野在完成了長時間的連續演講之後,如釋重負而喝醉了,她讓那位作家洗腳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這消息使森的父親下了決心去照顧她。

    于是,當清晨到來集會結束時,森的父親扒住了麻生野乘坐的出租汽車。

    不料,汽車剛剛跑起來,麻生野就說她惡心,隻好駛進路旁的汽車旅遊旅館。

    雖然自從開展鬥争以來森的父親就常常見到麻生野,但是兩個人關在一間旅館裡還是從來也沒有過的事。

    當森的父親看到未來的電影家在浴室裡收拾完嘔吐的污物,恢複了精神時,他感到這時應該開始性交了。

    這是森的父親硬要如此說的,他說得很簡單,最初五分鐘性交進行得倒很順利,因為在和她同樣酒醉了的森的父親的扁圓形記憶裡,麻生野的面容就像運動會上奮力拼搏的争強好勝的童女。

    但是,當那光輝燦爛的五分鐘過去之後,性交變成森的父親的獨角戲時,質量立刻下降了。

     森的父親講話時的樣子給了我很深的印象。

    森的父親也有同齡人所有的進了理科就輕蔑文科的那股勁兒(我們的青春是在原子彈使我們戰敗、都卻又達到了湯川博士①獲得諾貝爾獎的科技至上時代中度過的啊),而且,他表裡如一,對于寫東西的人的想象力和駕馭語言的能力,一律不分青紅皂白地吹毛求疵。

    他在默默之中仿佛在說:—— ①湯川秀樹(一九○七—五九八一)東京大學教授、物理學家、因在理論上解決了中子問題,一九四九年獲諾貝爾物理學獎。

    包容譯注 “我要把你當做從我的下意識的整體性為光源的幻燈機的放映幕布,映出連我自己也不識真面目的我。

    也就是要把僅僅是感受到的支離破碎的預感或者夢想,在你的幕布上拚湊起來,成為清晰的圖像。

    難道作家的想象力和語言技巧的錘練首先不是為了完成這個任務的麼?” 這當兒,我和森的父親都注意到我們的孩子們默不做聲,局促不安,仰着脖子,好像憋得不知所措了。

    帶他們一進洗手間,我們的孩子們就在那洋式便器的兩旁一齊排起尿來。

    因為憋了好半天,xxxx像蝮蛇頭似地勃起,這一來尿就四處飛撒,把他倆的腿上和我,還有森的父親的褲子都弄濕了。

     “半夜裡換尿布和把尿是我的事。

    可是,看見兒子的陽物挺得那麼硬,怪吓人的。

    ” “我也有點兒怕呢。

    不過,我卻因此産生了兩種思想。

    一是我們的兒子下生時頭蓋骨上有一個洞是宇宙的說服者對我們人類進行監視的措施,當我們在半夜裡赤裸地面對死亡的念頭時,兒子那硬得一塌胡塗的陽物不正是接收說服者的信息的天線麼?那信息就是遺傳基因子的密碼,存儲在兒子的細胞裡了。

    有朝一日,所有的密碼将會得到解釋,成為情報,籠罩東京的黑暗的夜裡,有一個小小的亮點兒出現在宇宙說服者的望遠鏡裡,那就是堅挺的xxxx天線在激烈地顫抖啊。

    低級昆蟲常常為了供奉高級昆蟲而獻身,我們不是也這樣替他們換尿市,取下尼龍布,然後換上新的尿布,一一按上按扣的麼?哈哈!” “還有一種思想是什麼?” “另一種?……那就是我和麻生野性交時已經出現了症候,我正在陽萎呀,可是,兒子卻白白地硬起來,令人感慨呀……” 那天,作為另外一位來客的森,一直沉默着。

    但是,到了最後,他卻叫了起來。

    森的父親因為撒尿弄髒了洗手間,很不過意,我對他說不必介意時,露着起雞皮疙瘩的屁股的森既刻闆而又準确地責怪他說: “不行啊,這樣到處亂尿可不行啊!” 6 一方面因為來我家的森的父親對我妻子沒表示好感,另一方面森的母親帶孩子上學時又講起麻生野和森的父親如何保持那種惡劣的關系,所以,妻子也不可能對森的父親表示什麼好意了。

    不過,也不能因此就認為森的母親得到了我妻子和那些母親們的同情。

    森的母親頻頻對那些人搭話而當對方要回答時,她就十分粗暴地橫加打斷,繼續講她丈夫和麻生野如何密謀之事,對方隻好再忍下去。

    直到對方等到開口的機會時,她卻低下頭來直打哆嗦,不肯聽了。

     “她長了一雙鬥雞眼,盯着小鼻子頭兒,嘴唇邊淨是汗毛和粉末!”我妻子向我描述那位夜間酒吧裡工作的寡婦似的母親說。

     森的母親皮膚淺黑,像粘着顆粘狀的油煙,唇邊生着許多汗毛,說話時嘴角冒白沫,幹了就像白色粉末。

    因為對于那些希望傾訴一下自己的處境的我們的孩子們的母親來說,沒有比森的母親講話時再蠻橫無理的了,所以,這樣的評語裡含有惡意,也就不必責備了。

     且說,有一天,帶兒子一同去參加購物實習的妻子比原定晚回來了一小時,她抑止不住興奮,說出了對森的父親的敬意。

    連我兒子也揉着他那發紅的面頰,一遍又一遍地這樣說,當然,那是我妻子口授的了。

     “了不起的人呀,科學家,了不起呀,科學家!” 我們的孩子們在男女兩位教師的帶領之下,出發到“購物”的現場去了。

    家長們離他們五六米在後邊跟随着。

    這種“購物”課是讓那些會付款買東西的孩子随意買一件東西,而讓那些不會的孩子學會走進商店門。

     那是一家有自動門的自選市場,偏偏就是那個自動門,擠住了一個小班兒的男孩子的胳膊。

    被擠住的恐懼超過了疼痛,那孩子拚命地嚎叫。

    那平素絕對穩健的男老師自不待言,就連日常勇猛善戰的女教師也拿不出一點有效的措施。

    自選市場的店員也是一樣。

    可是,誰也沒想到,那位離開母親們不遠、常常愛用斜眼看人、愛搭不理的森的父親卻采取行動,把孩子從自動門上救了下來。

     “當一切郁結束時,在自動門旁散落了許多盛在塑料盒子裡出售的工具、星期日木工用的木料和氈子,那是森的父親找遍了整個自選市場才收集起來的,剛才弄那自動門時從他的袋子裡接連掉出來了。

    自動門從門框上拆下來了,電源也切斷了,那孩子被救出來時胸前一片血紅,不過,那是森的父親拆卸自動門時為了避免孩子受傷,把自己的左臂伸進去受了傷而流的血。

     第二天,學校為了向當時不在場的家長說明事故情況,并向森的父親的獻身精神表示感謝,開了一個反省會。

    雖然妻子再三請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