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覺醒吧,新人啊》與威廉·布萊克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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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即便從面向未來的激勵之大小來考慮,仍然是發表于一九八三年的短篇小說連作集《覺醒吧,新人啊》這部作品……像是日本現代文學與英國十九世紀文學融合之後的産物一般,而且,作家的實際生活從古典文學裡得到了鼓勵和救濟……是那麼一種全新的小說。

    我甚至有一種印象,在這部作品之後,日本所謂的私小說這種文類很快就衰退了。

    應該說,這部小說與此前的長篇小說連作《傾聽“雨樹”的女人們》也有聯系。

     是那樣的,在《覺醒吧,新人啊》的開首部分,是“無垢之歌,經驗之歌”那一章,這是威廉·布萊克最初寫作的兩冊抒情詩集的題名,也就是《SongsofInnocence》、《SongsofExperience》。

    在寫這部作品時,作為全書的講述者,“我”這樣開始了叙述:迄今為止,自己一直在讀着馬爾科姆·勞裡,同時寫作題為《傾聽“雨樹”的女人們》的短篇小說連作。

    今後,則想在新的光亮中書寫自己與兒子的關系,還有我們家庭的情況。

    為此,我準備改讀與現在正讀着的書全然不同的其他書籍。

    我還希望能夠以此為契機,重新構建自己的生活本身…… 為了制作電視節目,是宣傳那些主張廢棄核武器的市民運動的電視節目,“我”去了歐洲旅行,并在旅行期間繼續閱讀馬爾科姆·勞裡的作品,那是題為《通往泉水的林中道路》的中篇小說。

    作品裡有一位音樂家,他這樣寫着自己的祈禱:“我所創作的音樂或混亂不堪或充滿痛苦,請幫助我!請給我的音樂以秩序!”然後,他用下面這段話語結束了祈禱:“如果您不幫助我,我便将失去自我。

    ”就是"orIamlost"這句話。

    我正在閱讀的,就是這一段。

     于是,“我”想起還在誰的作品中讀到過與此相同的話語。

    是在乘坐火車抵達法蘭克福的時候。

    當時,我剛一走入車站大樓的書店,威廉·布萊克的全詩集便映入我的眼簾。

    翻開這本詩集一看,不正是“失去的孩子”這首詩嗎!?我看到的正是“啊,請不要走得那般快,請與我說上幾句話,父親,否則我将會成為迷路的孩子。

    ”也就是“Orelsebelost”這一節。

    這兩段大緻相同的表述,把自己從馬爾科姆·勞裡的世界送到了威廉·布萊克的世界,于是便轉入其他短篇小說連作之中…… 然後,在“雨樹”的連作裡,圍繞男性與女性之間的grief/悲傷進行了探讨,但是,我當時意識到自己身上又出現了另一個主題。

    患有智障的兒子在肉體上迎來了十五六歲的思春期,他在精神上好像正經曆着新的痛苦。

    這個孩子的悲傷,通過對他母親和妹妹的反抗而表現出來,我和家庭其他成員都面臨着如何接受眼前這一切的問題。

    于是我便考慮,就把這個問題作為續寫短篇小說連作的主題吧。

    當然,這也是我為在實際生活中在孩子和家庭之間進行改良而開始的努力。

    可這樣做就需要一個切入點,于是我發現布萊克的詩歌生動地發揮了這個作用。

    以上所說的,就是《覺醒吧,新人啊》這部小說的緣起。

     ——即便如此,大江先生您與生活在十八世紀至十九世紀之間的布萊克的邂逅,仍如命運一般或是宿命一般,我甚至有這麼一種感覺。

    從文學的引用竟至發展到在實際人生中引用布萊克,這實在是不可思議。

    您最初是在駒場校區的東大教養學部圖書館裡,偶爾看見他的某一節詩句的,是嗎? 是啊是啊。

    上了大學以後,我每天下了課便在圖書館裡讀書。

    當時很少有人自已擁有大部頭的英語辭典,研究生院的學生們也在使用那座圖書館,因此我每當上廁所時,都要留心自己的書和從圖書館借來的辭典不被偷走,需要向周圍的人打個招呼。

    那時,就托身邊那位正在閱讀大部頭書的三十歲左右的研究者幫我照看那些書,同時順便看過去,長詩中的一節便映入了我的眼簾,其大意說的好像是人們來到了都市,必須在那裡勞作和經受痛苦,最終還是要回歸故鄉的峽谷并在那裡死去。

     讀着這詩句,我呀,仿佛受到電擊一般,覺得“啊,自己的生涯也許正是這樣!”我就在想,自己出身于峽谷間的村莊,母親在那個村子裡辛勤勞作,用掙下的那點兒錢供我上學,我因此而得以在東京生活和學習,其後也會參加工作,可将來還是要回到峽谷,并向自己的孩子郵寄生活和學習費用,最終大概會在貧困之中死于峽谷。

    我感到一個預言仿佛出現在我的面前——“你的人生正是如此,對于剛開始學習的東大一年級學生的你來說!”但是,那時我還不知道這是誰寫的詩集,因為,我還沒有合上别人正閱讀着的那本打開了的書的勇氣……隻是匆匆看了一眼那一頁。

    若幹年後,我在一本書裡偶然發現引用那首被稱之為預言詩的長詩中的數行詩句,認為“啊,就是這個文體”。

    于是,立即買來布萊克的全詩集,并不是剛才說到的“無诟之歌”和“經驗之歌”那樣的短詩,而是又長又大的,有八百行之多的作品,就在并不很了解其中意蘊的情況下讀了其中一部分,終于在第三天發現了我認為是為自己而作的預言。

     在這裡,我原樣再現小說中引用的原文和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