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女性成為主角的八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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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您對羅茲的描寫為止,這其中還是存在着一以貫之的距離感。

    與此同時,我還認為,日本女性如果成為您的描寫對象的話,您是不會如此的,無論取材以及觀察的深度還是無情的程度(笑)。

     研讨會需要連續三周甚至四周都在同一個場所生活和讨論,或是反複召開兩三天會議。

    第一次到夏威夷的時候,有華裔女作家馬克辛·洪·金斯頓①。

    此外,還有名叫三好将夫②,從日本前往美國定居的出色的文學理論家。

    我經常出席以其為中心的會議。

    他很看重作為女權運動優秀論客的那些女性,比如曾翻譯雅克·德裡達③、她本人身為理論家也引起諸多關注的蓋娅特麗·查克拉沃蒂·斯皮瓦克④。

    以她為核心的那些作為理論家且觀點有趣,就為人而言又顯得從容自信并且面帶陰翳、話語中還含帶些微幽默的女性,被三好介紹給了我。

    由于是借助英語進行交流,大家就像是大學裡的同學一般交談。

    有時,會因為彼此深處的問題相互重合,也會出現相互深入評論的現象。

    我覺得,正是從如此邂逅相識的女性學者、詩人和小說家那裡,接受了各種女性形象。

     ——一九八九年,在《人生的親戚》裡,女性第一次作為主角出現在了大江小說之中。

    此人是倉木瑪利惠,這是一個易于聯想到“沉郁的瑪利亞”①的名字。

    叙述者“我”的兒子往返于養護學校,她則是我兒子一個同學的母親,曾遭遇兩個身有殘疾的兒子一同自殺的、難以想象的悲劇。

    雖然她是一位精力過剩、攪得周圍人都不得安甯的那種深思型女強人,但是去了墨西哥之後,則在農場裡投身于奉獻活動。

    總之,這是敢想敢幹的、信心十足的女性的故事。

     就在我本人來說,《人生的親戚》也是一部特别的小說。

    某大報那位誰都知道的大牌記者曾說過一番涉及我人格的話語——話雖如此,與其倒是沒有個人交往——從沒有讀過這家夥的小說,之所以這麼說,是由于在前面的話引子裡“粗口惡言罵詈讒謗”綿長不絕。

    有一段時期,我曾因此而第一次出現憂郁症似的狀态,這種狀态最近叫做耗盡②,以往的老話則叫做憂郁症③。

    當時,為了進行自我治療,我決定試着用不同手法來寫與此前的小說世界完全不同的内容。

    由于每天早晨起床時最為沉郁,便一睜開眼睛就馬上起床并立即寫那部小說。

    下午,或閱讀平日裡一直在看着的書籍,或寫一些随筆。

    總之,早晨的時間被集中用來寫那部小說,所以隻用了大約三個月便完成了。

    原本我就憧憬英雄豪氣且诙諧幽默,卻深陷悲劇之中的那種女性。

    可實際上并不存在這種原型,便以此前看到的那些素描之積累構成了細部。

    寫完這部小說後,在那之前的憂郁症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

    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那會兒,剛才說到的那位大牌記者還出了一本題為《大江健三郎的人生》那本鮮紅封皮的書。

    不久之後,我告訴亦為精神科醫生的作家加賀乙彥,說是自己借助那種做法已經超越了憂郁症。

    于是他就診斷說:那麼一大早起床工作,不就是狂躁病嗎(笑)? “人生的親戚”這句話,是我在墨西哥請同僚為我講解西班牙語小說時發現的。

    Parientesdelavida,說是叫做“悲傷”……某一種悲傷,讓人非常為難,卻無法将其從自己身上割去,這就有點兒像麻煩的親戚,那樣一種悲傷糾纏着人生——那就是這部小說的主題。

    我想寫的就是伴随巨大的悲傷一同生活、生氣勃勃地吸引着人們關注的那種女性的生活方式。

     小說的主人公麻裡惠有兩個身患殘疾的孩子,這兩個孩子經過合謀,從一處海岸的斷崖上,智障卻是身體壯實的哥哥推着坐在輪椅上的弟弟,兩人一同跳進海裡。

    作品裡發生的這起事件,是能夠想象出的最為悲慘的變故,我設定的就是這樣一起悲劇。

    遭遇了如此之大的悲傷後,身為母親的主人公将如何獨自活下去?隻要她還活着,那悲傷就難以克服,但是唯有如此,才能被“人生的親戚”那個悲傷所糾纏,同時堅強地生活下去。

    當時我所想象的,就是這麼一個嘗試。

    後來她參加了帶有宗教性質的團體,為了在海外從事工作而去了海外。

    她在墨西哥的農場勞動期間卻患了癌症,但是直至最後也沒有屈服。

    在墨西哥,她還為自己拍攝了滑稽的性愛照片,送給了一直甘為自己服務的三個青年,顯示了這令人不可思議的幽默之後,她死去了。

     ——瑪利惠還對“我”提出了極為大膽的提議: 意識到我的目光被裙子深處所吸引後,她并沒有做出夾緊雙腿的動作,反倒是再度在那張充滿疲憊和憂郁,卻像是貝蒂①式花哨的面龐上浮現出微笑,提出了一個在精神上未必正常的提議,話雖如此,在肉體上理應同樣未必正常…… “今後,我将不會再和你一起過夜了吧?既然如此,就提起精神幹它一次如何?在光睡着以後,你會悄悄過來嗎?” “……還很年輕那會兒,曾受到兩三個人非常直接的誘惑,卻沒幹那事。

    後來一直很後悔,所以呀,從那時起,就決定今後不管怎樣都要去幹!我有過這麼一個時期啊。

    不過……現在嘛,幹也好,不幹也罷,這其中都有一種令人懷念的東西。

    而幹與不幹其本身,倒是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差異。

    我已經到了如此回想的年齡。

    ” “也就是說,即便不幹也無所謂呀。

    ……我覺得,我也會滿懷眷念地回想起今天這個夜晚的。

    幹也好,不幹也罷。

    ”毋甯說,瑪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