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戰鬥的人道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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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的紅光卻亮了起來并且越來越擴大。

    阿紀蹲在不知是誰家的旱田的那塊窪地裡,一動不動,呆呆地仰頭望着傍晚的天空。

    /早晨、閃光、爆炸聲、噴煙、疾風、火……到此為止還記得清楚。

    其後,我就不知道怎麼樣了。

    這就是阿紀的記憶中填補不上的空白部分。

    /阿紀蘇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被不認識的人摟着向大海跑去。

    他眼前看到的是扯開口子的襯衫,燒焦了的褲子,滲着血的短衫,少一隻袖子的單長衫,灼傷的皮膚,坐在地上哀哀無告地看着眼前過往行人的老人,兩臂摟着孩子的年輕女人,光着一雙腳的大學生……‘着火啦!’有人這麼喊了一聲。

    回頭望去,隻見市街被黑煙包圍,阿紀一點也估計不出那裡發生了什麼事。

    想一想都覺得可怕。

    /阿紀提着一個空鐵皮水桶來到那塊窪地蹲下。

    ‘為什麼拿一個桶來呢?’往這聚集的人以奇異的目光看着他,尖聲地說。

    人們的嘈雜聲突然停下來的時候,聽到低沉的海嘯。

    快到傍晚時刻,窪地上奇形怪狀的人越聚越多。

    /已經不是夕陽殘照的時刻了,地上的餘燼烤着天空,一直烤了一個通霄,過不多久天亮了,同時再也看不見餘燼的光彩。

    天亮之前,令人恐怖的聲音像雪崩一般三番五次地搖撼着這塊窪地。

    風送來烤肉的香味。

    也時時傳來蛙聲。

     巴金在國際筆會東京大會上的講演中有下面一段話: 親愛的朋友們!讨論核狀況之下的文學時,我們不能忘記當前緊迫的國際形勢。

    外國軍隊依舊侵犯别國的領土,殺戮别國的人民大衆,破壞别國的文化。

    兩個核大國之間的核裁軍談判毫無進展,核軍備競賽愈演愈烈,世界各國人民頭上正在吊着達摩克裡斯的劍。

    說不定有朝一日核彈頭就落下來,那時候蒙災受難的就決不是廣島那麼大的範圍,整個文明世界統統遭受巨大災難。

    但是,核狀況下的文學也決不是悲觀主義文學。

    不論任何時候,我們都不能把人民大衆的力量估計過低。

    因為人民大衆永遠是我們作品中無可取代的主人翁。

    發達的科學技術應該給人類帶來幸福,原子能應該貢獻于人類的進步。

    和平建設才有助于促進人類的繁榮昌盛,對于作家來說,擁護和平是無可回避的責任。

    /核狀況下的文學,本來應該是建設和平的文學。

    文學是應該表現人類如何以其才智建設美好生活和燦爛文明的。

    作家的筆應該産生大量打動人心的作品,用人民大衆在生活中創造的奇迹豐富我們的作品,反過來再用我們的作品鼓舞讀者。

    在東京大會的會上,用興高采烈的語言,推心置腹地暢談我們美好的未來——這完全是理所當然的。

    然而我們卻做不到。

    因為我們的頭上籠罩着烏雲,我們耳朵依然聽到戰争的呼喊。

    我們不能忘記廣島的悲劇。

    /……我們反對戰争,尤其反對核戰争。

    我們堅持和平,尤其希望長期的和平。

    對于我們自己的力量不能估計過低。

    我們手裡的筆能夠産生力量。

    以文學具有的無言的感化力培育人們的靈魂。

     竹西寬子仿佛以其明朗平靜而且始終強韌有力的聲音談她的回憶。

    巴金那和霭可親的面孔蘊藏的是強烈而毫不動搖的祈念。

    我們可以分出能理解這些話的人和不能理解這些話的人,前者之中也可以分出從中立刻看出戰鬥的人道主義的人和對此視而不見的人,最終的結局難道不是這樣分的麼?我們如果仔細看看自己周圍,或者如有擴而大之能觀察海外的眼力,那麼,就會在許許多多的地方,許許多多的情況之下,戰鬥的人道主義,證明自己确實是威風凜凜的人道主義,确信自己的自由與寬容、自由讨論的原則,決不可能被它的仇敵們寡廉鮮恥的狂信主義眼看着就給吞食下去的人道主義,直到現在仍被優秀的人們堅持不懈。

    對于主要靠寫出來的語言表達觀察的情況和人這種類型的我自己來說,這也就是最上限了,我自己是這麼看待自己的。

     同時對中野重治所說的喜歡玩弄戰争的最膚淺的樂觀主義者們,也不能不看到他們是執同時代的牛耳的人。

    而且,一旦戰争開始,那就是把世界推向滅亡邊緣的核戰争。

    我們的确是被這最膚淺的樂觀主義者們多方面多水平地包圍着,飽嘗着陷于深刻恐怖的苦味。

     例如,《世界》雜志469号譯載的MIT《科學技術舞台》雜志刊登的喬納桑·B·達卡的論文中,似乎信手拈來一樣就能舉出形容這種最膚淺的樂觀主義者實态的多種例子展示給讀者。

    原來這些樂觀主義者們全是玩弄戰争的人,他們打着大義名分的招牌,聲稱免于敵國的侵略而保衛自己的國家,為這種荒誕不經的所謂大事而奔走呼号的消息靈通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