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可破壞的最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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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提問不能說是高尚的,我不喜歡這樣作,比如說,現實的情況是一家人都在廣島、長崎的市中心,當人和動物與阿米巴的生命談不到有什麼差别的情況下,按這種原理行事的人們,能夠放棄給他家屬的一個飯團而給那神态悄然的馬一捧雜糧麼?其次,即使能有這種選擇,能說那就是人合乎禮儀的舉措麼?至少是對具體事物缺乏想象力才說隻提核武器毀滅人類才當作大問題是傲慢的,如此等等的批評,肯定常常出現,但我認為這是過于天真的人的行為。

     已經去世的戰後文學家武田泰淳,對于佛教的宇宙觀、人生觀有深刻的認識,也是一位對全人類的毀滅問題深思熟慮過的人物。

    他親口告訴我——他的意圖極其明顯地呼籲後進作家,把廢除核武器當作首要的事考慮——說,生命的毀滅不僅僅是人類,必須考慮到動植物直到阿米巴,武田泰淳業已過世,即使對武田的思想最好的批判地繼承者竹内好也離開人世,在這種現實情況下,我覺得必須重新抓住武田泰淳的思想核心。

     武田泰淳戰後立刻動筆寫了那篇題為“關于毀滅”的文章,我曾經邊引用該文章邊論述他本人,現在我想重新談論他一次。

    而且,再讀、三讀這篇文章,從當年使年輕的我深受打動的部分之外的其他部分的引用中,找到我自己。

     但是,所謂毀滅産生文化,從毀滅本來的意義來說是不可能的。

    既然産生文化,那一定有非毀滅的一條線,一條極細、幾乎看不見的一條線。

    過去确有這麼一條線。

    世界對于這一條線曾經慷慨地允許過。

    但是今後是否允許?第二次、第三次屢屢發生的近代戰争的性格,使毀滅越來越趨向并靠近全面毀滅的今天,科學一定用不了太多時間,就把以往估計的毀滅一部分、一個豪族、一個城廓的毀滅形式,變成陳迹。

    這樣,就有可能在一瞬之間發生突然變異的現象。

    如同沒有槍的部落的土人突然遭到另一人種的攻擊,還沒明白過來為什麼遭到攻擊,立刻就完全毀滅一樣,今後的世界有可能遠比這種部落大得無可比的地帶,倏忽之間全面毀滅。

    /那時候,人道主義以什麼陣容面對如此局面?文學,常常賦予人道主義的新内容的文學,以什麼表情迎接這樣的毀滅?特别是蒼白無力的日本文化人,對于這不曾見過的暴力,将以什麼樣的親切、激動、顫栗對待它? 南方傳來的佛典《本生經》裡有這樣的記述:佛出現之前有三個預告。

    第一個預告是毀滅。

    這個毀滅是由名為世界群集這一屬于欲界的天人執行的。

    天人們披頭散發,哭喪着臉,不停地擦眼淚,穿着紅衣服,怪模怪樣的形象在人的世界徘徊。

    而且不停地喊:‘諸位,此後十萬年,劫難就開始了。

    那時,這個世界毀滅,大海幹涸,這大地和須彌山一起燒光,直到火梵天為止的整個世界不複存在。

    諸位,大發慈心吧,大發悲心、喜心、舍心吧!’/這裡所說的毀滅,是在超越常識的時間與空間預告。

    預告的時空是‘此後十萬年’、‘和須彌山一起’、‘直到大梵天為止’,預告者是穿着紅衣服的怪模怪樣的天人到處喊叫。

    毀滅的預告對着世界群集,沒有預告平常該如何準備,隻要求大發非常之心。

    為了使巨大的智慧出現而作的第一預告就是毀滅,顯示毀滅具有巨大作用和巨大的契機。

     全面的毀滅,面對最大範圍毀滅的人道主義,文學的對應,對于這一系列挑戰性的構想,我想表明我的想法,不過我想對于前面引用的第二段文章以及整個結尾部分,着重說明這佛教思想的介紹,是以印度教為媒介而同埃利亞德的思想相通這件事。

    同時也希望引起注意,對于武田泰淳這種佛教的毀滅觀,實際上已經有人提出異議。

    三島由紀夫死後不久,武田泰淳和寺田透之間圍繞着道元①的談話中,武田是這麼說的: ①道元(1200—1253),京都人,鐮倉初期的禅僧,日本曹洞宗開山祖,号希玄。

    1223年入宋,自宋高僧如淨受法。

    1227年回國後于京都立興聖寺弘法。

    谥号承陽大師。

    著有《正法眼藏》、《永平廣錄》等——譯注。

     頭一項罪是與女人通奸,原始教團的第一條就是此罪,年輕時就考慮好,這條如果作不到,那是絕對不行的。

    但是說到生存,沒有性交是絕對沒有後代的,所以這是難以解決的矛盾。

    比如,既是社會主義,當然有社會主義的一套。

    這樣,社會主義才使人幸福。

    雖然幸福,社會主義沒有性交那就沒有社會主義,所以承認性。

    但是佛教在這方面卻是暧昧的。

    結果是停止性生活的人和有性生活的人沒什麼區别。

    這實實在在荒唐。

    如果按原始教團的規矩行事,也許子孫、國家、社會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