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百年之《迷路》和《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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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不忘死去的女性形象而走向新生,這一組男女和菅野與多津枝形成對照,可以這樣說,作者為了使讀者理解得深刻,預先作了周到的安排。

     這位女性的成長和垂水多津枝完全相反,她是在一個孤島上長大,無父無母,當了護士之後參加了運動,和房屋管理人更是運動活動家的木津正雄結了婚的阿節。

    木津也是一個轉向者,緊接着就成了一個滿洲無賴①。

    他寫給妻子阿節的信上居然說:“今天我和扼殺大杉和伊藤野枝的那個人握手了②。

    ”阿節沒有料到别後的丈夫竟然幹出這種事來而十分絕望,她滿懷着遺憾,為了保護秘密行動的重要人物果敢戰鬥,不幸以身殉職。

    在一場混戰的現場,阿節甘于被特高警察踩在腳下而讓重要人物逃出魔掌的場面,難道不是描寫日本女性的最精采文章之一麼?“……她被打得嘴唇出血,用權威者的口氣對那位重要人物反複下命令:‘給我走開!’”結果,阿節投身山谷而死。

     ①也稱“滿洲混混兒”,所謂浪人式的日本人去當時的我國東北,專幹巧取豪奪、敲詐勒索、白手撈錢的各類二流子式人物——譯注。

     ②這裡指的是同甘粕正彥握手。

    1923年9月,日本發生大地震,當時任憲兵大尉的甘粕正彥竟然乘大震災之機,殘殺無政府主義者大杉榮、伊藤野枝等人。

    日本曆史稱之為“甘粕正彥事件”。

    後來甘粕成了帝國主義侵略勢力的寵兒,任僞滿映畫協會理事長,實際上卻專幹策劃侵略中國的勾當。

    日本投降後自殺——譯注。

     菅野省三對暫時回國的木津談阿節死的意義時說:“如果讓我坦率地說對那時的想象,我以為阿節根本沒有在乎她放走的那人是誰。

    她之所以被打得渾身是血,被特高的馬靴踩在腳下,并不是為了那個男的,而是為了你呀。

    她想即使自己被殺也得讓你脫身。

    我相信,她即使身陷絕境遺憾萬千地走向死亡的彌留之際,她腦子裡的形象隻有你。

    ” 被征入伍而走向中國戰場的省三,出乎想象在這裡和木津重逢。

    省三的這位舊友向他表示重新回到當初的立場上,貫徹初衷,阿節如果活着,一定承認現在的自己,和自己重新結婚,并勸省三毫不遲疑地去延安。

    小說寫道:“……木津伸臂抓住省三的手,他那蘇格蘭狗一般細長而略黑的臉上,仿佛蘇格蘭狗保護它的主人時滿懷絕對自信和愛情一般熠熠生輝。

    他說:‘讓我們彼此都按新章程重建自己!你就堅決地去吧’。

    ” 任何人都會從小說中一系列的描寫中理解到:木津正雄的新生是死去的阿節的力量導緻的,菅野省三的新生則是死去的多津枝促成的。

    總而言之,菅野省三的“在這條命處于千鈞一發的時刻仍然有此感覺,連自己都感到奇怪”,看佛蘭德派的畫一般美麗風景的眼睛,也可以說是和他同一化了,是從内心看外部世界的垂水多津枝的眼睛。

    野上彌生子的确是善于把女性式的原理一般的力量變成構造性地表現的小說,我對于這一點深表敬意。

     我讀到把埃劄克·狄奈森的作品很好地翻譯出來介紹給我國讀者的女性的文章,她指出,野上彌生子和狄奈森是同年出生的,我感到親切的是,有人和我一樣注意到這件事。

    狄奈森除了有名的《非洲的日日》之外,還有把描寫當地人們廣為談論的人物和插話的幾個短篇重新結成集子《草上的影子》,我很喜歡讀它的英譯本,而且把下面的一節同野上彌生子聯系起來思考過。

    (VintageBooks版) 巴克利·柯爾和我,用我們夥伴的話來說,把社會地位與品格高尚明确區分開來,把凡是我們知道的,不論是人還是動物,一概按此原理區分。

    我們把家畜定為有社會地位的,把野生動物定為品格高尚的。

    我以為,前者的存在和特權,由它們和共同社會之間的關系決定,後者卻是和神直接接觸之中定下來的。

     對于野上彌生子這位挂着許許多多榮譽頭銜的人,我認為與其把她定為respectability(有社會地位)的人,毋甯定為decency(品格高尚)的人。

    她把女性之所以為女性的巨大力量綜合在一起,而且使人感到看得見摸得着那麼具體,于是引起人們思考她,學習她,從而得到鼓勵。

    她仿佛是顯現神靈的一種靈物,走過了日本現代化的一百年,以至今日,而且仍在繼續寫她的大作《森林》,我們無不以有這樣的野上彌生子而自豪,而感謝上蒼。

     我是通過布萊克①研究家的卡斯琳·雷茵,才思考女性之所以為女性的力量所具有的智慧與靈性,以及它的豐富程度與深度。

    在英國文壇上久負盛名美貌的女詩人雷茵,以她的自傳而獨具魅力。

    不過我倒覺得1908年出生,在劍橋以及其他等處受過教育的雷茵,1949年得到研究員職位之後,才從布萊克的研究中蒙受恩惠。

    大戰結束,太平洋的北岸,野上彌生子重新開始了自由的創作活動,大西洋的彼岸,雷茵開始了對布萊克的認真研究。

    布萊克的詩的世界有一股勉勵人們在蕭條的時代結束之後走向“新時代”的力量。

    諾思羅普·弗萊的帶挑戰性的布萊克研究,也是戰後開始動筆寫起來的。

     ①布萊克(Blake,william,1757—1827),英國詩人、畫家。

    浪漫派的先驅,具有樸素的感情、革命的社會批判、幻想的神秘主義。

    詩集有《無垢之歌》、《天堂與地獄的結婚》。

    為但丁的《神曲》所作的插圖也頗有名——譯注。

     卡斯琳·雷茵的布萊克研究,在于發掘布萊克神話世界中和歐洲的秘教思想的傳統有着淵源很粗很深的根。

    從事布萊克研究的當然不止她一個人,但是,雷茵把布萊克的作品和各種各樣的筆記,以及在他的作品空白處寫下許多話的著名文學家、哲學家的記述,從希臘的古典文獻到18、19世紀的書全讀了,而且把布萊克所受影響的脈絡作了梳理。

    她把稱之為預言詩的布萊克長詩中展現的神話世界并不和古典的教養、傳統并加以結合的那恣意叙述,視為他個人的傾向,認為一直處于主導地位。

    特别是艾略特更具有代表地位,本來他年輕時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