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訂婚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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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此行目的地已近前線。

    他們是去看望入了伍的妹夫。

    然後弗蘭茨接受了服役檢查,但由于身為一個國家必需的機構的公務員而免服兵役。

    後來在他找不到擺脫心理困惑的出路時,他申請取消這次獲免,打算入伍。

    他的得病使這個計劃受挫。

     馮塔納獎金的頒發(1915年10月)是這些苦惱中短暫的安慰,被他懷着一定的滿意心情所接受。

    假如我沒有搞錯,事情是這麼發生的:本來是施台恩海姆得到了這筆獎金,但他把這個獎轉讓給了1913年出版的中篇小說《司爐》的“青年作家。

    ”——微弱的安慰。

    那時他的日記中有狂野的鋼筆畫、不斷出現關于失眠和頭疼的訴苦。

    開始了對原罪的深思,出現了以下這類話:“上帝對人類家庭的憤怒”,“隻有舊約在看世界——關于舊約已無話可說。

    ”“帶我走,帶我走,愚蠢和痛苦的交織。

    ”此外還有那些片斷,我将這些片斷重新組合,寫了“在陰郁的思想中敲響了鐘聲”一詩。

    他譴責自己(在與F.對立的态度中)具有“官吏們柔弱、儉省、優柔寡斷、斤斤計較、預防在先的弊病”。

    又有一次這麼說:“官吏精神、幼稚性、為父親所摧折了的意志。

    ”“改善它,為之工作,這本是舉手之勞。

    這就是說,别愛惜自己(再說這樣做的代價是付出你确實喜愛的F.的人生),因為愛惜是不可能的,形似的愛惜今天幾乎毀滅了你。

    這種愛惜不僅與F.、婚姻、孩子、責任等等有關,而且也關系到你蹲踞其中的機關。

    ”從他的痛苦中産生了祈禱:“寬恕我,我的罪孽遍及我的本質的所有角落。

    但我也有并非完全可鄙的素質,有小小的脆弱的能力,我的盲目的本質卻摧殘着、侵蝕着它們,現在我快完了,而恰恰是在外表上一切都将轉向對我有利的時刻。

    别把我推到失敗者的行列中去。

    ”. 不容置疑,在弗蘭茨不幸的訂婚波折上和不幸的職業問題上有兩種原因并存:形而上的和經濟上的考慮。

    關于後者,不可忽視的是:如果弗蘭茨不接受父母的資助(出于他的自尊心),而又不願強xx他的文學天才的話,他的經濟情況确實将十分不利。

    也許應該有一種社會和國家制度,能給這樣獨特的小說人才、創作天才以完全自由的天地,任其馳騁,而不必讓他陷身于修飾文件的泥淖,不必讓他在盼望結婚的同時,為與之相關聯的對妻子和孩子的責任的擔憂而面臨一片空白,面臨絕望。

    “你屬于我”,有一次他對F.這麼寫道(根據日記中對該館的抄錄),“我把你劃歸于我,我不能相信,在任何一篇童話中人們像我為你一樣對任何一個女人做出過更為絕望的鬥争。

    ”當然,即使在一個理想的社會制度中,卡夫卡的日子也是不那麼好過的;在那裡,他的苦惱的先驗的、性愛的根子,這無法消除的不幸,将會更加突出。

    可是在他的心靈中,相應的反抗力量也會生成。

    不管怎麼說,由于我們的社會集團一時還隻是很低程度地組合起來,他的反抗失敗了。

    這類抵抗是可以消除的,因此先驗意義上的偉大鬥争根本沒有在理所當然的所在得以進行。

     1916至1917年間的冬天,弗蘭茨住在煉丹士街。

    關于這次逗留今天隻留下一些傳說,對來布拉格旅遊的外國人,導遊們隻是讓看那很小的房子,再便是指點讓看“一個作家”住過的房間(這兩點幾乎是一回事,這座房子僅僅是由一個房間構成的,此外還有一個小得可憐的廚房以及房頂平台。

    )。

    但是弗蘭茨選擇這麼個住處完全不是出于對神秘或浪漫的追求,至少這麼一種追求不是決定性的,也許隻是在潛意識中作為對舊布拉格的愛而發生着輔助作用;首當其沖的原因是他對一個安靜的工作場所有清醒的需求。

    他對噪聲的特别敏感曾經通過強烈的影響傳染給我什b如在我們一起旅行時),這種敏感性使他對住房的選擇比較困難。

    在煉丹士街,弗蘭茨感到相對的幸福愉快,對為他創造了這麼一避難所的小妹妹(她後來在屈勞也給他弄了這麼一個)非常感激。

    1917年2月11日,星期天,我寫下:“在煉丹上街卡夫卡那兒。

    他進行了精彩的朗誦。

    一個真正的文學家的修道院小屋。

    ”在這個住處産生了當時用煤危機中唯一美妙的産物——那憂郁快樂的、仿佛從天上某一點俯視着嘲笑人類一切弱點似的、歌一般的《鐵桶騎士》,有一封給F.的信談到了這個住處和弗蘭茨在雷波恩宮中的下一個住處,這封信的複寫副本在遺墨中保存了下來。

    同時,這封信中表示出弗蘭茨決心這次要為婚事做準備的嚴肅精神。

    果然,在下一年夏天,為這年輕的一對租了一套住房,置了家具,弗蘭茨已同F.一起進行對親友的例行介紹性拜訪,也同F.一起到匈牙利去拜訪她的姐姐,到阿拉德。

    弗蘭茨居然辦起例行的事來!真有點兒慘不忍睹,但他竭盡全力去适應被公認正确的慣例習俗。

    當然,倘若換一個女伴,那女伴也許會哈哈大笑一陣而将他解脫出這種具有強迫性的事來。

    但弗蘭茨對這種自由是否接受、是否需要卻同樣是要打問号的。

    這兩個人叫人哭笑不得地對我也進行了一次禮節性訪問(1917年7月9日)。

    看着這兩個相當尴尬的人,尤其是看到弗蘭茨脖子旁不同以往豎着高領,我心中産生了感動之情,同時也産生了驚懼。

    (7月23日有更多的一群人聚到我這裡來,除卡夫卡外,還有音樂家阿道夫·史榮伯、韋爾弗、奧托·格羅斯和他的妻子參加這次聚會。

    格羅斯有個辦雜志的計劃,卡夫卡對此很感興趣。

    ——這是在那災難降臨前我日記中最後一次提到他。

    ) 下面便是那封給F.的關于住處和婚姻問題的信(信的開端談及的是在朗根街的住房,——慕尼黑之行是做一次朗誦,在那朗誦會上卡夫卡除了他自己的作品外,還念了我的《迦南》中的一些詩。

    出于他的認真精神,他堅持要把報酬中的一部分給我): 最親愛的,談談我的住房故事吧。

    一個巨大的題目。

    它 使我驚恐,我不能勝任。

    對我來說太大了。

    我隻有描述其 千分之一的能力,隻有其千分之一在我寫作時存在于我周 圍,也隻有其千分之一我可以讓你弄明白,等等。

    盡管如 此,我不得不這麼做,我得聽聽你的意見。

    望能仔細地讀, 提出好見解:你知道我兩年來的苦難,與同時的世界之苦 難相比是小的,但于我卻足夠了。

    一問舒适親切的位于角 上的房間,兩扇窗,一扇通往陽台的門。

    視野可及許多屋 頂和教堂。

    可以令人容忍的人們因為我完全沒有必要看到 他們一些行動。

    嘈雜的街道,清晨沉重地行駛着的車輛, 但我差不多已不慣于這些聲音了。

    可是這個房間對我來說 卻是不可居住的。

    盡管它位于一條很長的走廊的盡頭,特 别與世隔絕,但這是一幢混凝土房子,我聽得見或曾聽見 鄰居的歎息,樓下住戶的聊天,這裡或那裡傳來某個廚房 裡的碰撞聲,持續至十點以後。

    此外,屋頂上就是薄薄的 木闆,說不上在哪個下午晚些時候,當我正想做點事的時候,會有某個捧着洗滌物的女傭人全然無意地仿佛就用她的靴跟踩着我的腦殼。

    某處會有人奏鋼琴,夏天從其他鄰近的房子的扇面中傳來歌聲,一把小提琴的演奏或一個留聲機的聲音。

    隻有在半夜十一點以後才基本上靜寂下來。

    所以不可能獲得平靜,徹頭徹尾的無家可歸、産生一切狂思的溫床,越益強烈的虛弱和前景虛無。

    關于這個還有很多可說的,但是談談别的吧。

    夏天,有一次我同奧特拉去尋找住房,我已經不相信會有獲得徹底的甯靜的可能性了,但我總還在找。

    我們小市民住宅還看了一些,我總在想,假如在一個老宮殿裡能有那麼一個地闆角落下的安靜的洞穴,在那裡終于可以充分享受甯靜的話該多好。

    什麼也沒有,我們沒有找到任何符合要求的。

    在那小弄堂裡我們開玩笑地詢問了一下。

    是的,11月有個小房子可出租。

    同樣也喜歡清靜、隻是以她自己的方式喜歡清靜的奧特拉迷上了租這個房子的念頭。

    處于天生的孱弱狀況的我不同意。

    我幾乎不能設想會到那裡去。

    這麼小,這麼髒,這麼不宜居住,缺陷應有盡有。

    但她堅持己見,在住在那裡的大家庭騰出來後,她請人粉刷了一番,買了幾件鋼管家具(我沒見過比那把椅子更舒服的了),對家裡其他人一直守口如瓶。

    那時,我好像剛從慕尼黑帶着勇氣回來,走入一家房管所,他們幾乎跑上來就向我提到位于一個美麗的宮殿中的一套住房。

    二室一廳,廳的一半被改建成了浴室。

    年租六百克朗。

    簡直像一個夢的實現。

    我去看了看。

    房間高大美麗、紅色和金色,就像在凡爾賽宮。

    四扇窗對着一個深深沉落的寂靜的庭院,一扇窗對着花園。

    這花園!走上宮殿的大門通道,簡直不敢相信親眼所見。

    通過女像柱環抱着的第二扇大門高高的圓穹,可以看見美麗地分布着的、斷斷續續分岔的石級沿着頗大的花園像個廣闊的靠背似的緩緩地、恢宏地上升,直到坡頂觀景廊。

    但這個住處有個小毛病。

    前房客、一個與妻子兩地分居的年輕人帶着一個傭人,在這個住房裡隻過了幾個月,然後出乎意外地調走了(他是個官員),必須離開布拉格,但他在這段短暫的時間内已經為這個住處花了很大一筆開支,所以他不願就此空手離去。

    他為此而保留了租賃權,想要找個人至少能付出這筆錢的一部分(電燈的安裝、浴室的裝修、壁櫥的安裝、一架電話的安裝、一條鋪開的大地毯)。

    我不是他的意中人。

    他開的價(當然是夠少的了)是六百五十克朗。

    這對于我太多了,而且這過高的冷冰冰的房間也過于豪華,再說我也沒有家具,此外還有些較小的顧慮。

    但在這同一個宮殿中還有另一套住房,可直接向管理部門科,在三樓,房間内低一點,窗外是街道,不遠處便是霍拉津。

    更親切些、人情味濃些,設施簡單。

    一位到此作客的伯爵小姐(也許生活要求不高)在這裡住過,由舊家具構成的姑娘味的陳設依然如故。

    至于這套房間是否出租是有疑問的。

    這使我當時陷入絕望。

    在這種情況下我到奧特拉的住房去。

    那裡正好剛裝修完畢。

    開始時有許多缺陷,我沒有足夠的時間來講發展過程。

    今天它完全地适合于我了。

    包括:門前那美麗的上坡路,那裡的寂靜,雖說隻有一道很薄的牆把我和一個鄰居隔開,但這個鄰居是很安靜的;我把晚飯端上去,在那裡多半待到午夜;再便是回家的道路的優越性:我必須下決心停止工作,于是有那條路可使我清醒。

    那裡的生活是:有自己的房子是件特别的事情,在世界的身後不是關上房間的門、不是關上套房的門,而是直接關上一幢房子的門;步出住處的門,便踏上了寂靜的街道路面上的積雪。

    這一切的月租是二十克朗,妹妹提供一件必需品,小賣花姑娘(奧特拉的學生)進行些必要的打掃,一切正常美好。

    而恰恰在這時,人們決定宮殿裡的住房可以讓我用了。

    那個我給過一點好處的房管人員對我印象很好。

    我付六百獲得那個朝着街道的住房,當然這不包括我當初以為可以沿用的家具。

    那套房子有兩個房間,一個廳。

    有電燈,卻沒有浴室,沒有浴缸,但我也不需要。

    現在簡單歸納一下當前往處與宮殿住處相比的優越性:1.一切照舊的優越性;2.我現在是滿意的,為什麼要造成可能發生的後悔呢?3.失去了自己的房子;4.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