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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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利卡答道:“我愛他,他是個勤勞的人。

    ” “看得出來!往後怎麼辦?” “我和他結婚。

    ” 他們果真結了婚。

    在人們笃信天主教的沃沃明,孩子必須有合法的父親。

    無論孩子的膚色是白的、黑的或是黃的,他總是上帝的饋贈。

    而當宋華丁接受天主教信仰後,沃沃明人更是完全改變了對他的看法,一位基督教兄弟永遠是受歡迎的。

     然而,正如我們所知,生活中必定會有犧牲。

     瑪利卡懷胎6月時流産了:她從四米高的木材庫的頂層滑了下來,摔在一堆木闆上。

    事情很蹊跷,據瑪利卡說,她突然感到頭暈,接着就掉了下來,她本人未受傷,但孩子夭折了,不得不取出來。

     宋華丁為死去的兒子設了一個牌位——十字架加上琴斯托霍瓦黑色聖母像①。

    這也使整個沃沃明的居民更加同情宋華丁。

     ①琴斯托霍瓦是波蘭南部一地名,該地的一聖母像因顯靈而聞名。

     命運的殘酷還不止于此:半年以後,祖蘭斯基被卷進了立式鋸木機鋸成兩半。

    這種事故經常發生在舊式的鋸木廠裡,隻不過多半是鋸掉一隻手或一條胳臂,而祖蘭斯基則是一命嗚呼了。

     宋華丁為老丈人也設了一個牌位,隻是蠟燭後面不是黑色聖母的靈像,而是死者的遺照。

    警察經過調查确認,事故原因是粗心大意和保護設施過于陳舊。

    宋華丁吸取教訓,馬上換了新機器。

    他現在成了鋸木廠的老闆,不想再讓瑪利卡生第二個孩子,而願意過無憂無慮的日子。

     有一天,他接到一個電話,這個電話使他走上了另一條生活道路。

     對方用越南話說:“你後天去柏林!” 宋華丁頓時傻了,他用波蘭話問:“你是誰?” 對方不理這個茬,而是接着說:“你住在‘光輝旅館’,門房會給你一封信,你就照着信上說的做,明白了吧?” 宋華丁從來不是膽小鬼。

    他的經曆告訴他,無論如何要反抗,生活就是搏鬥。

     他說:“你們知道什麼是屁股吧?你們可以來舔我的屁股!” “你的屁股一錢不值。

    ”對方無動于衷,毫無氣憤的迹象,“重要的是你的腦袋。

    ” 這句話宋華丁立即聽懂了,沒有什麼再好問的了。

     他重複說:“後天去柏林,住‘光輝旅館’,信上都寫着了。

    可你們怎麼知道我的?” “凡是能為我們工作的同胞,我們都知道。

    ” “這麼說,這是工作喽?” “一件容易的工作。

    ” “别人不能幹嗎?” “就是要你幹!這還用問嗎?” “柏林我不熟。

    ” “你也不必多呆,幹完工作後馬上回波蘭。

    給你1,000美元,我們等着你,宋華丁。

    ” 電話打完了。

    宋華丁此時的感覺就像是當年越共兵臨西貢城下的恐怖感。

    他不願再次逃亡,他現在生活有保障,擁有一家鋸木廠,一所大住宅,受到沃沃明人的尊敬,他不願放棄這一切。

     他想,等着瞧吧,看看要我在柏林幹些什麼,反正我什麼事都能幹,拿個千把美元也值。

     隻是“要他腦袋”這句話他不愛聽,這預兆着一件不同尋常的工作。

     宋華丁頭一次找了個借口,搪塞了他為什麼要去柏林。

    瑪利卡也不多問。

    争取訂貨,甚至外國的訂貨,是理所當然的,應該為之感到驕傲的。

    她丈夫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她父親若是地下有靈,定會大大誇獎自己的女婿。

     兩天以後,柏林的一個散步者在運河邊上的灌木叢裡發現一具屍體。

    柏林警察的兇殺案組習以為常地受理這一新的案件。

     結論是:切斷喉嚨緻死,不是謀财害命,死者身上有錢包、錢和證件,是個非法呆在柏林的俄國人。

     警方一名負責人說:“這是第五個了。

    證件當然是假的,死者身份不明,典型的黑手黨兇殺案,又多了一份死檔案,真要命!照這麼下去,用不了多久柏林就要成為歐洲的犯罪大都會。

    我們有什麼辦法呢?毫無辦法。

    那些職業殺手不留任何蹤迹,來了,把人殺了,又走了。

    很快就會形成一個犯罪大三角:莫斯科——巴勒莫——柏林。

    ” 第三天宋華丁就回到了沃沃明。

    他頭一次把500美元鎖進了保險櫃。

    瑪利卡問他時,他隻是說,國際木材交易很不好做,這次沒有争取到柏林的訂貨,但對方答應今後進一步聯系。

     其實,柏林的生意很好做。

    在旅館門房交給宋華丁的信裡面什麼都寫清楚了:姓名,地點,時間,照片,完事後立即全部銷毀,去火車站,從一個行李保管櫃裡取1,000美元。

    賺錢就這麼簡單。

     宋華丁在回家的路上有足夠的時間來考慮自己新的處境。

    他知道,第一次任務完成以後跟着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更多的任務。

    他這次在柏林成了為一個集團執行命令的人,對這個集團他不見其貌,隻聞其聲——越南的家鄉話。

    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們怎麼會知道我?知道我在沃沃明,為什麼偏偏選中了我?難道我在去波蘭的途中留下了什麼蹤迹嗎?我做錯了什麼事嗎? 宋華丁在觀望,等候新的電話,期待有什麼蛛絲馬迹能讓他對他的委托人有所了解。

    然而這是一種愚蠢的希望。

     對方又來了五次電話,每次都是同樣的模式:地點、時間、旅館裡有信,火車站行李保管櫃裡有美元。

     宋華丁去了科隆、阿姆斯特丹、巴黎、法蘭克福,最後一次是慕尼黑。

     他有一次自我解嘲地說,我就是這樣了解歐洲的,而且還享受優厚的報酬。

     宋華丁!這個人對什麼事都能習以為常,就是對輕而易舉的殺人方式也能習以為常。

     10天的時間足以讓人10次進天堂或10次下地獄。

     對羅伯特來說,兩者兼而有之。

    夜晚是地獄,烏麗克去托斯卡納酒吧上班,羅伯特一人呆在屋裡,看電視,喝啤酒,撫摸小貓羅莉。

    有時他還對貓說話,說他如何愛着烏麗克,一想起她在站酒台,人人都能看見她那幾乎是赤裸的胸脯,他就心如刀割。

     每當半夜3點左右烏麗克回家時,他開始進天堂了。

    她匆匆洗個淋浴,就鑽進羅伯特的被窩,像一個尋找溫馨的孩子緊挨着他睡下。

    羅伯特用手臂枕着她的脖子,吻她閉着的眼睛,然後在她體膚的芳香中重新入睡。

     到了早上,一般是9點左右,天堂的門為羅伯特敞開了。

    這時烏麗克已經睡醒,蹬掉被子,伸手去摸羅伯特的身體,對他說: “你瞧鏡子裡,這兩個人在幹什麼……” 接着是狂歡縱欲,天塌地陷,鏡子裡折射出魔鬼舞般的場面,兩個人的肉體上下翻滾…… 在“課餘”休息時間,烏麗克抽煙,喝桔子汁,有時也喝一杯加伏特加的可樂,躺着向羅伯特噴出煙霧。

     有一次她慢悠悠地說:“我想,我可能會愛你。

    ” 他支起上半身,吻着她的胸脯說:“‘可能’不等于‘就是’。

    ” “你老是這麼說,你根本不了解我。

    ” “有什麼好了解的。

    我們是從零開始,打這以後我對你了解夠多的了。

    ” “鮑伯,我是個壞人。

    ” “你是個迷人精。

    ” “你隻熟悉我的身體,可以說身體隻是個物質的東西,它并不是人的全部。

    ”她掐滅了煙,喝了口伏特加可樂,坐了起來。

    忽然她發現鏡子裡的她很醜,蓬亂汗漬的頭發,憔悴疲憊的臉龐。

    天哪!她想,我才33歲,就成了老太婆了!我不能有個19歲的相好!她幾乎是命令式地說:“看着我!” “我不正看着你嗎?” “你看見什麼了?” “一位仙女。

    ” “不會是個壞仙女吧?” “對我來說,你永遠是陽光,沒有你就沒有生活。

    ” “這話聽起來挺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