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神力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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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到了青年人下馬飛騰搏擊的神奇身法,心中耿耿,認為這是他平生所罕見的高手,今晚将是他破天荒艱苦的一戰。

    他并不怕死,反正他來日無多,根本就無視于死亡,他隻有一個信念,那就是“必勝”。

    死且不懼,何怕之有?因此他的緊張是替魯神醫一家老少擔心,與他自己的生死無關。

     正胡思亂想,蓦地院中草木搖搖,風聲呼呼,竟然狂風撲面生寒,飛沙走石。

     “咦!怎麼回事?”他駭然自問。

     一陣狂風卷到,一陣黑霧湧起,砂石如暴雨般灑來,令他徹體生寒。

     雲生屋角,霧起院中,突然傳來了鬼聲耿耿,獸吼隐隐。

    他吃了一驚,挺身而起。

     左面不遠,霧影徐散,出現了一個高與簾齊,渾身鬼火流動的的執叉鬼王。

     右首的雲影徐升,又有異物出現,是四個三四丈高,渾身金盔金甲火焰熊熊的金甲天神,赫然是寺院山門外的四大金剛。

     一聲怪嘯,對面院牆下升起兩個渾身綠火的人影,一白一黑,一丈、丈五、兩丈、三丈……愈長愈大,最後與四大金剛一般大小,原來是黑白無常使者到了。

     他站在金剛、無常、鬼王前,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小得不成比例。

    但他一無所懼,手按劍靶冷然注視,隻哼了一聲。

     “認識我麼?”鬼王問,聲如晴空裡響起一聲霹靂。

     “為何要認識你?”他高聲答。

     “你不怕我?” “我為何怕你?” “勾魂使者來勾你的魂,怎能不怕?” “人總是要死的,該死的在劫難逃。

    在下如果不該死,平生不做虧心事,不怕你們來勾魂,為何要怕?” 鬼王一聲怒吼,舉叉下擊。

     他一聲冷笑,辟邪劍出鞘。

     狂風驟止,雲霧俱消,金剛與鬼影無蹤,天晴月朗,月色如銀。

     院子的院門前,兩個人影冉冉而至。

     “咦!這小畜生在等着我們呢。

    ”一個人影叫,是蠍王。

     另一位是年輕人,白衣飄飄。

    在月光下,整個人似乎籠罩着一層霧一般的陰影,也像是突然幻現的白色幽靈。

     “你們是白蓮會的妖人。

    ”青山厲聲說。

     蠍王大怒,厲聲問:“小狗,你說誰是自蓮會的妖人?” “你們就是……” 蠍王大吼一聲,急沖而上,掌一翻迎面拍出,含忿出手掌力疾吐。

     辟邪劍振出一朵劍花,震散了如山掌勁,劍尖行将接觸掌心,捷逾電光石火。

    蠍王知道柏青山了得,卻未料到對方一劍便可震散劈空掌力,更未料到劍來得如此快速,發覺不對已來不及撤掌退走了。

     銀芒恰好在千鈞一發的刹那間,從側方攻到,“铮”一聲暴響,雙劍相交,青年人崩開了青山的劍,立即乘勢挺進,一聲長笑,“飛星逐月”緊迫進襲,兩人立即纏上了,各展絕學放手搶攻。

     好一場兇險絕倫的夜間惡鬥,雙方皆全心意運劍,生死決絕于刹那間,以神禦劍不能有絲毫空隙,一劍連一劍完全料中對方的劍勢,隻消略為疏忽,便将青鋒濺血。

     青山兇猛地進攻,連攻十八劍,卻發現對方幻起的重重劍網綿密得毫無空隙可乘,一而再被對方封出偏門。

    他一而再加快,但對方的攻勢也随着加緊,封出之後立即回敬,乘勢突入迫使他封招自救,因此始終無法争取到那有限的中宮部位。

     他第一陣攻勢,在第十九劍之後告一段落,一劍失着,便被對方抓住了弱點,開始以狂風暴雨似的空前猛烈劍勢反擊。

    一口氣攻了他二十劍以上,把他迫得退出三丈外,方用一招下盤狠招“河漢星沉”化解了對方的迫攻。

    劍尖搶得了中宮有利部位,方能開始第二次銳不可當的攻勢,奮勇疾進。

     棋逢敵手,雙方都大汗濕衣,劍氣把附近的花花草草全部摧折,疾進疾退間,地面塵埃飛揚。

    各攻了百十劍,不知換了多少照面,進退如電,雙方皆沉迷于尋暇蹈隙出奇制勝的念頭中,因為彼此皆發覺對方的攻守無懈可擊,除非對方失招,不可能找出缺陷與空隙,必須設法制造機會才能取得優勢,所以劍招愈來愈快,愈急、愈猛烈,誰也不想錯過機會。

     蠍王在一側旁觀戰,也出了一身冷汗,看得毛骨悚然,錯劍與劍觸聲令人感到頭皮發緊,心向下沉。

    不久老家夥感到不能再拖了,心中一轉,計上心頭,叫道:“賢侄,纏住他,房伯伯去對付房内的人。

    ” 老家夥這一着果然夠狠,擊中了柏青山的要害。

    在激鬥中,青山根本不在乎自己生死安危,心無旁骛,除了全力争取與等待擊敗對方之外,萬慮俱消,因此能神勇源源的出招,精力永不衰竭。

    聽到蠍王的叫聲,不由悚然而驚,關心魯神醫一家大小的安危,他的心亂了,手上一慢,立陷危局。

     蠍王得意地一聲長笑,向客房躍去。

    “嘭”一聲大震,鬼撞牆似的一頭撞在廊柱上,“哎”一聲狂叫,倒退丈餘仰面便倒。

     如在平時,老家夥足以将廊柱撞折,同時也絕不可能看不見廊柱。

    不知怎地,今晚月色明亮,他竟一頭撞在廊柱上,而那根僅有碗口粗細的廊柱,居然絲紋不動像是鐵鑄的,撞得他頭暈目眩摔倒在地,狂叫:“哎唷唷……” 青山心中大定,大喝一聲,“铮”一聲架偏襲來的劍影,立還顔色招出“骊龍探珠”從中宮突入,又挽回了危局。

     青年人除了出了一身汗之外,神色始終不變,臉上笑容依舊,鎮靜地沖刺封架,毫無疲态。

     青山聽到兆祥開房搶出的聲音,吃了一驚,急叫道:“大哥,不可出來。

    ” 青年人并未乘他分神時迫攻,一面出招一面笑道:“無妨,讓他出來也好,他會把那玩蠍子的老糊塗吓跑的。

    ” 青山不信,大喝一聲,“铮”一聲崩開刺來的一劍,飛退丈餘,想阻止兆祥外出。

    豈知他百忙中扭頭一看,吓了個膽裂魂飛。

     出來的不是兆祥,而是一個長有兩丈,高有八尺的紅色巨蠍,一雙大螫長有三丈,渾身紅光閃閃,像有火焰升騰,舞着奇大的雙螫,翹起可怕的巨大尾鈎,向蠍王爬去。

     蠍王剛挺起上身,便嗅到了熟悉的腥味,突然聽到了重甲拖地的地音,看到了山嶽般大小的紅色巨蠍,隻驚得屁滾尿流,連翻帶爬向外逃,沒命般狂叫:“天蠍!天蠍!救命! 救……命……哪!” 到院門不足五丈,者家夥跌了五六跤,頭青臉腫連滾帶爬逃出了院門,逃出了客棧,仍感到天蠍就在後面追趕。

    千緊萬緊,性命要緊,求生的本能支持着他,他不分方向狂奔,迷迷糊糊地狂奔了一程。

     第二天一早,發覺自己倒在地至魯山的小徑上,距龍山驿已在兩百裡開外,手腳冷冰冰,渾身發僵。

     青山卻不怕天蠍,以為是白蓮妖術,大喝一聲,沖上揮劍便砍。

     “铮”一聲響,劍被青年人架住了,笑道:“使不得,這是你的同伴。

    ” 怪,天蠍逐漸萎縮變小,眨眼間便不見了,地下爬伏着一個人,是兆祥。

     青山大駭,變色問:“你……你閣下真是白蓮會的妖人?” 青年人退出丈外,收劍笑道:“這是障眼法,用之正則為神術,用之邪即為妖術。

    可以告訴你的是,區區不是白蓮會匪。

    ” “那……閣下尊姓大名?” “區區姓王,各敕。

    厲城人,讀書華不注山卧牛山寺。

    柏兄,目下你有困難。

    但你會度過難關,逢兇化吉遇難成祥。

    目前你不能返回登州,不然在劫者難逃。

    ” “王兄對在下似無惡意,但為何與那蠍王……” “咱們不談蠍王這種小人,談談你我的事。

    三年前,在下獲得兩冊石匣函書,參悟之後,道術已有根基。

    日後,在下将有困難,還需老弟台鼎力相助。

    如果你答應,我代你将魯神醫全家送至小蓬萊尊府。

    你可以遨遊江湖碰你的運氣。

    ” “我怎知你不是白蓮會妖人?又如何能助你?” “如果我是白蓮妖人,你已看到我施法,為何不殺你滅口?日後如果你接到我的手書,務必兼程趕來卧牛山寺,不知你能答允麼?” 他收劍入鞘,一字一吐說道:“我答應你。

    ” 王敕所說的話,确是實情。

    柏青山已看到他施術,隻消向官府告密,便将大禍立至,不知要坑了多少無辜的人,所以他勢必殺柏青山滅口,永除後患。

    在他來說,殺柏青山易如反掌,一個功力再高的武林人,憑兵刃拳腳決難與妖術相抗,何況他的劍術,比柏青山要高明得多,滅口不費吹灰之力。

     柏青山有自知之明,因此一口答應了。

     王敕呵呵笑道:“本來,你可以随我到卧牛山寺,延續彼此互相切磋,我相信你我必能互敬互愛結為知交,可是你不是我道中人,恐怕反而害了你。

    ” 青山搖頭苦笑,猶有餘悸地說:“兄弟委實不明白,世間是否真有神仙鬼怪?不瞞你說,兄弟從不信世間真有鬼神之說,但今晚……” “呵呵!這就是你不是我道中人的原因。

    我是個讀書人,不語怪、力、亂、神,但事實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具有奇技異能之士,不在少數。

    我得到石匣函經,起初并不相信。

     在你來說,該是信則有,不信則無。

    你如果認為有神,那麼,誠則靈。

    你如果認為沒有鬼,便不須怕鬼的。

    ” “王兄,你仍未能令小弟心服。

    ” “呵呵!我不能向你解釋,但也許我可以點破你心中的一部分疑義。

    你認為自己不信鬼神,這當是你認為自己從未做過虧心事,但在潛意識中,數千年來有關鬼神的傳說,你并未完全的忘懷……” “你這說法太牽強……” “牽強?請教,你為何相信你的辟邪劍可以辟邪?” “這……這個……” “我當然可以未蔔先知,但這與神術無關。

    你這把劍并不是古代的神物,古代沒有這種作佩飾用的小劍。

    巨阙劍長八尺;龍淵闊有兩寸六分;這就是古劍。

    你這把劍是金朝所造,迄今不過三百年,但确是好劍,心正的人使用,可以勇氣百倍,無畏無懼,不怕實刀實劍所傷。

    你意動神移,邪術便可乘虛而入。

    大丈大立身行事,當求無怍無愧,你存有此念,因此不必信邪,所以不必追究鬼神,也不必探求我的神術是真是假。

    ” “但你的神術該如何解釋?剛才……” “剛才你心中已有妖術的想法,因此便看到了異像了。

    ” “有關過去未來與休咎禍福……” “這更簡單,有一種叫做傳心術,隻要我和你談上三句話,便可猜出你心中的各種念頭。

    禍福無門,惟人自招,隻要知道你的心地,禍福自明。

    障眼法相當深奧神奇,下乘的人,可使對方想到什麼,就看到什麼。

    上乘的人,可使對方給看什麼,就看到什麼。

    像我,要你看一個金甲神,你就一定看得到金甲神;你想看一雙仙佛,是想不到的。

    給與想是不同的。

    想,是幻像;給,雖然也是幻像,但卻有真實感,真得令你死心塌地深信不疑,剛才的天蠍,你認為是邪術,所以不怕,蠍王心中有鬼,他怎能不亡命而逃?我在他身上施了術,不到精疲力盡,幻像不會消失。

    他怕死,所以為了活命,他必定拼命逃,支持不住方會倒下。

    心正邪回避,這是至理名言。

    ” “哦!原來如此。

    ” “你我年歲相差無幾,我相信我們會成為好友。

    來日方長,咱們後會有期。

    ” “王兄,你不是說要護送……” “你放心,明天一早,他們便會啟程。

    ” “我……” “你不會知道。

    ” “什麼?” “等你明早醒來,他們早就走了。

    我該回避了,請記住我話,後會有期。

    ” “小弟不敢或忘,後會有期。

    ” 隻一眨眼間,這位王敕突然消失了。

    青山隻感到微風飒然,眼一花便人影乍杳,不由大吃一驚。

    低頭一看,地下的兆祥也不見了。

     他心中大駭,沖回房中點起燈,怔住了。

     魯神醫父子睡得好香,大夢方酣。

    他推開内間門,羅帳内魯伯母母女倆,也沉沉入睡,毫無異狀。

    他退出外間,駭然地想:“這是怎麼回事?剛才的惡鬥、叫号、鬼神,難道說,店中的人都睡熟了,兆祥父子也睡得着覺?” 太多的疑問,令他深感不安,對這位新交的朋友王敕,幾乎懷疑不是真實的人。

    甚至剛才所發生的事,他也認為是夢幻,不知是真是假。

     出外一看,明月在天,衆星朗朗。

    院中确是草木零落,是剛才惡鬥時,兩人的劍所造成的創痕,可是千真萬确的事。

     “不可解,不可解!”他喃喃地說。

     他回房闩上門,心說:“他說魯伯父一家明早啟程,我不會知道,我卻是不信。

    ” 他先打坐,準備一夜不睡。

    可是,心潮起伏,漸漸心神不定,胡思亂想起來。

    不久,他倒下了。

     次日一早,日上三竿他尚未醒來,直至店夥前來叫門,他方一驚而醒。

     房中空空,隻有他一人。

    他發狂般奔出店外,所有的旅客皆已上道,他的兩輛大車,當然也走啦! 他大駭,抓住一名店夥問:“夥計,在下的家眷呢?” 店夥大驚,叫道:“哎唷!你抓痛我了。

    ” “我的家眷呢?”他放手叫。

     “咦!怪事,今早是你親自叫小的喚醒車把式套車,是你親自打發他們就道的,你怎麼糊塗啦?” “是我打發他們走的?” “客官,别找麻煩好不好?早餐還是你親自點的菜,那位小姑娘還親自叫小的找來幾片荷葉,替你留了一份菜放入你的懷中,說是給你在路上吃……” 他一摸胸懷,吃了一驚,有物鼓鼓地,掏出一看,果然是荷葉包着的一份菜,有雞有肉餘溫尚在呢。

     他立即吩咐備馬,向東趕,沿途詢問兩大車的去向。

    所得的答複是确實有那麼兩輛車,由一位年輕人的乘馬護送,已經走了一個時辰了。

     他瘋狂地趕,趕到了章邱,所得的回答,仍是車馬已走了一個時辰了。

    車居然比馬快,豈不邪門? “我到華不注山去找他。

    ”他對自己說。

     第二天,他到了卧牛山等,尚未下馬,一名老僧已經迎出,交給他一張素箋,說是王公子留給他的,上面寫着:“遨遊天下,後會有期。

    立心正百邪回避,伸正義何患艱難?勿忘金諾,信守不渝,勿恐勿懼,慎之慎之。

    王敕頓首。

    ” 他歎口氣,苦笑道:“這位王兄是地行仙之流,但他卻不知我隻能活一年半載光陰而已。

    ” 他失望地離開了華不注山,策馬奔向濟南府,從此,他開始了流浪生涯。

    他要去找灰衣使者呂定遠,請這位毒王診治他的絕症。

     天下茫茫,灰衣使者現在何處?—— 掃描,無涯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