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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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攤上為我射擊。

     幾塊鐵皮闆上各畫了一隻雞、一隻貓、一隻老虎、一個小矮人和一個小女孩。

    小矮人有一把胡子,好像聖誕老人。

     射擊攤的主人隻有一條胳膊。

    他收下我踮着腳尖遞過去的錢。

    他用手和膝蓋給一把槍裝子彈。

    他把槍遞給我的獵人。

     我的獵人舉槍瞄準。

    要我射哪個,他問。

    我挨個看過鐵皮闆。

     那個女孩子,我說,射那個女孩子。

     他緊緊閉上眼睛,整張臉側向一邊,嚴肅得像一個真正的獵人。

     他扣響扳機,鐵皮闆歪倒。

    它搖晃了一陣,又立住了。

    小女孩腦袋向下懸挂。

    她倒立着。

     打中了,射擊攤主說,挑些漂亮玩意兒吧。

     一條繩子上挂着太陽鏡、項鍊、穿着僵直的泡沫橡膠裙子的娃娃,以及外側有裸體女人圖畫的錢包。

     桌上放着不倒翁和小老鼠。

    一隻老鼠看起來格外肥胖。

    我拿了它。

     它是深灰色的,有一個四方形的腦袋,破碎的耳朵,一條皮革尾巴,肚子下面有一個線軸,繞着一條長長的白線。

    線尾固定着一隻光秃秃的金屬環。

     我把老鼠放在光滑的手掌心,指尖鑽入圓環。

    然後把手拿開。

     老鼠在地闆上骨碌碌地走,拖出一條大大的曲線。

    我緊張地目送着它。

     它的步子吱吱嘎嘎地響起來。

     它停住之後,我短促地笑起來。

     然後我重新把線卷好,再次把老鼠放在手掌心,指尖鑽入圓環。

    再把手拿開。

     老鼠在地闆上骨碌碌地走,拖出一條大大的曲線,它的步子又吱吱嘎嘎地響起來,我又笑了。

     我一直笑到傍晚,笑到村子裡的電燈亮起來。

     音樂響起。

    一對一對的舞伴走向領舞者。

    小孩子們跟在車道上的火車後面蹦蹦跳跳。

    身影淹沒在飛揚的塵土中。

    我聽到他們的喧鬧聲。

    角落裡他們在轉着圈子跳舞,一圈又一圈,然後繼續蹦跳。

     我手裡拿着老鼠走在人行道上,回家去。

    那一夜,老鼠躺在我床邊的窗台上。

     夜裡冷得要命。

    谷倉裡發光的貓眼迸出火星。

    雪片落在四處流浪的狗身上。

     我聽到豬的聲音。

    它在悲鳴。

     它的反抗太微弱了,鍊子都是多餘的。

     我躺在床上。

    我感覺刀抵着我的喉嚨。

     我很疼,刀切下去越來越深,我的肉滾燙,我的脖子裡面開始沸騰。

     切口變得比我本身還大得多,蓋過了整張床,它在天花闆下燃燒,呻吟聲鑽入房間。

     破碎的内髒從地毯上滾出去,冒着蒸氣,聞起來像一股消化了一半的玉米的氣味。

     床的上方挂着一個填滿玉米的胃,緊鄰一副腸子,腸子抽搐着,變得越來越細薄。

     就在腸子快破裂的時候,我打開了燈。

     我用手背抹去額頭上的汗。

     我穿起衣服。

    扣扣子的時候我的手在抖。

    我的袖子和褲腿像個麻袋。

    我整身兒衣服像個麻袋。

    整個房間像個麻袋。

    我自己像個麻袋。

     我走進院子,我看到挂在架子上的碩大身軀。

    白雪上面是一隻流血的圓鼻子,像個盒子。

    一個又大又白的肚子,和一條懷孕的魚的肚子差不多。

    一隻會咀嚼的哺乳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