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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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紅潤的小身體脫光了。

    收音機播送夏威夷吉他圓潤的琴聲,一個女人唱着《可愛的草裙舞》。

    當傑妮絲用海綿替嬰兒擦身子的時候,廣播員興高采烈地給克什米爾香皂做廣告,然後又開始播另一首夏威夷歌曲。

    那位保姆來到房門口,問道:“亨利太太,您真的相信發生戰争了嗎?收音機裡什麼也聽不出啊!我想,或許您隻是看到軍事演習吧?” “啊,我的天!演習!你以為我有多蠢?千真萬确,我看見一艘戰列艦炸毀了。

    我看見大約一百架日本飛機,也許還要多!廣播電台上的人都睡着了,不然就是神經錯亂。

    喂,請你給他吃點阿斯匹林。

    他的燒退得多了。

    我要打電話給芬尼夫婦。

    ” 但是電話線路已經不通了。

    她接連往挂鈎上按了好幾下,但不起作用。

     “洗羊消毒液是使香煙變得苦澀的焦油。

    幸運牌香煙是唯一的好煙,沒有一點點洗羊消毒液的味道。

    ”一個爽朗而愉快 的男人聲音說。

    “抽幸運牌香煙吧,對您的喉嚨大有好處——” 傑妮絲把刻度盤撥到另一個廣播電台上,聽到了風琴的樂聲。

    “我的天!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那個保姆交叉着雙臂倚在門口,乜斜起嘲弄的眼睛望着傑妮絲,看她擰動針盤收聽新聞。

     “怎麼,他們都瘋啦!水兵們有的身上着了火,有的跳在海裡給浪濤沖走了,什麼聲音?是誰來了?是吉列特夫婦嗎?”她聽見車胎駛在汽車道砂石上的嘎吱聲。

    一隻拳頭捶打着門,門鈴響起來。

    那個保姆直瞪着她的女主人,身子一動也不動。

    傑妮絲飛奔到門口把門打開,忽然華倫-亨利踉踉跄跄地跌進門來,他血流滿面,穿着沉重的飛行靴、一套帝拉鍊的衣服和一件血迹斑斑的黃色救生衣。

    “喂,你有二十塊錢嗎?”華倫問。

     “天呀,華倫!” “琴,你先把車錢付掉,”他的聲音已經嘶啞,話說得很簡短。

    “梅安娜,拿點繃帶來好嗎?” 出租汽車司機是一個尖臉的白種老頭兒,他說:“太太,應該給我五十塊錢。

    我聽說日本人已經在卡胡庫角登陸了。

    我也在替我自己的一家人發愁呢。

    ”她給他兩張鈔票。

    “我丈夫說給你二十塊錢,”她說。

     汽車司機把鈔票裝進衣袋裡,說:“哪怕我得殺出一條血路上船,我也要搭第一艘船離開這兒。

    在夏威夷的每一個白種人都要被殺掉。

    這是羅斯福給咱們惹出來的。

    ” 華倫光着胸脯坐在廚房裡。

    保姆正在把消毒藥敷在流着血的左胳膊上邊。

    “我來吧,”傑妮絲拿起海綿和藥瓶說,“當心别讓維克多出什麼差錯。

    ” 傑妮絲在他兩英寸長的擦掉皮的傷口上敷藥的時候,華倫咬緊牙齒忍着痛苦。

    他問她:“琴,維克什麼地方不舒服?” “唔,發燒。

    咳嗽。

    親愛的,你究竟遭遇到了什麼情況?” “我被打下來啦。

    那些雜種把我的報務員也打死了。

    給我點一支煙好不好?我們的中隊在‘企業号’航空母艦前面飛行巡邏,于是跟他們遭遇上了——嗳,輕輕地擦碘酒,碘酒夠多了——那些混帳的日本人到底怎麼回事?” “親愛的,你得到醫院去,應該把傷口縫起來。

    ” “不,不。

    醫院準是擠得滿滿的。

    這是我到這兒來的一個原因。

    同時我想确切知道你跟維克都很平安。

    我要到福特島去,看看正在發生什麼事情,或許能在那兒搞到一架飛機。

    那些日本航空母艦還沒走遠。

    我們要反攻,那是肯定的,我不願錯過這個機會。

    琴,用繃帶把它紮起來,再把我耳朵上的傷口敷上藥紮上就行啦。

    我全身那麼多的血塊就是從這裡滴下來的血凝成的。

    ” 看見華倫從戰場上突然回到家裡,而且完全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光着半個身子,血流不止,這情景吓得傑妮絲頭暈目眩。

    但當她撫摩他的皮膚,聞着他的汗和血的氣味,把他的傷口包紮起來時,她又深深地感到愉快和激動。

    他滔滔不絕地談着,激動得厲害。

    “天,真離奇——當然,我原以為那些高射炮彈的爆炸是實彈演習呢。

    我們在四十英裡開外的地方就可以看到它們。

    還有大量可怕的煙從島上升到天上去。

    我把這一點告訴了我的僚機。

    我們兩個人都推測他們是在焚燒甘蔗林。

    我們最初沒有認出他們,直到他們的六架飛機從太陽裡鑽出來向我們猛撲過來。

    這是我最後見到皮爾-帕朗茨。

    我到現在還不清楚他的下落,從那時起我就想盡辦法保住自己這條命。

    天哪,瞧那些家夥俯沖的勁兒——!” “親愛的,别動。

    ” “對不起。

    的的确确,那是個硬仗,琴,無畏式是一種優良的俯沖轟炸機,可是這些日本的零式飛機更好!它們飛起來速度那麼快,性能那麼靈活!它們可以一翻身鑽到你的飛機肚子底下,快極了!簡直不是它們的敵手。

    它們表現了飛鳥似的絕技。

    你甩不掉它們,也盯不住它們。

    說實話,駕駛員們也都是第一流的。

    我不敢說F4F戰鬥機是不是他們的對手,可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就是一架無畏式跟零式較量,簡直死路一條。

    我隻能不斷地打轉躲避他們。

    他們馬上把德-拉什穆特打死了。

    他在通訊聯絡中發出的可怕尖叫聲幾乎震破了我的耳鼓,然後他喊着說:‘亨利先生,我正在流血,我要死啦,’接着哼了一聲就完了。

    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們不斷向我飛來,急于把我幹掉,其中有一架最後沖過了頭,在我的視線内停留了一兩秒鐘,想掉轉身去。

    我馬上用五十毫米口徑的機槍向它掃射,肯定它已經開始冒煙,可是我沒有确鑿的證據。

    以後我就看不見它了。

    曳光彈從三面向我射來,正好經過我的窗口,一道道巨大的粉紅色曳光發出嗖、嗖、嗖的聲音,然後,天呀,我們自己的高射炮開火了!究竟為什麼向我開炮,我一點也不知道,那些愚蠢的狗娘養的——也許他們是想打日本人而打錯了目标——但是高射炮火卻在我的周圍爆炸開來。

    我依舊不知道究竟是誰打中了我,是他們呢,還是日本飛機。

    我隻知道我的汽油箱着火了。

    可憐的德-拉什穆特,我一聲又一聲地向他喊叫,直到火焰沖到飛機座艙的周圍,可他一句也沒有回答,他肯定已經死啦。

    因此我打開座艙蓋跳傘了。

    直到降落傘張開的時候,我甚至不知道我在什麼地方。

    我看見的隻是一片海水。

    我降落在檀香山海港上空,風把我吹到了岸上。

    我幾乎給纏在迪林漢大道旁邊一個小公園的一棵棕榈樹上了,但是我解脫出來,降落到地面上。

    我抓住了那輛出租汽車,跟那家夥磨了很久。

    他看見降落傘纏滿樹梢,他看見我怎樣解脫——他停下車在一旁觀看——但他還是要我付給他五十塊錢,才答應把我送回家。

    好一個愛國者,那家夥!” “親愛的,我已經把你的血止住一些了。

    你就安安靜靜坐一會兒吧,好不好?” “親愛的。

    我一定要在今天天黑之前弄到一架打字機,好把這第一次對日本零式飛機作戰的報告寫出來存檔。

    嘿?怎麼樣?……你應該去瞧瞧市區的那種景象!”華倫朝他的妻子歪着頭咧嘴一笑。

    “人們出來的時候還穿着睡衣褲,還有穿得更少的,叫喊着,跑來跑去,呆呆地望着天空。

    老頭兒,孩子,抱着嬰兒的母親。

    真是他媽的傻瓜,在高射炮的碎片象雨點一樣到處亂飛的時候還亂跑!唯一安全的地方是屋裡。

    我 還看見那個漂亮的中國姑娘——看到梅安娜使我想起了她——奔跑着穿過迪林漢大道,身上除了一隻胸罩和一件粉紅色女短褲以外什麼也沒穿,而且還是透明的小褲衩——真夠瞧的——” “你就會留心這類事,”傑妮絲說,“毫無疑問,哪怕你的一隻胳膊給打斷了,你也會留心這類事。

    ”華倫用他的好胳膊親昵地撫摸她一下,傑妮絲在他的手上拍了一巴掌。

    “好吧!我已經把這裡的傷口包紮好了。

    也許可以湊合一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