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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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争消息是這樣地壞,現在共和黨人竟把溫德爾-威爾基作為理想的候選人提出來了!你十一月回來的話,可能會在一個新首腦手下工作。

    那時你就可以掙脫枷鎖到海上去了!哈,啥! 特别感謝你提醒我們有關他們雷達進展情況的報告。

    英國人九月份要派來一個科學代表團,帶着關于丘吉爾稱之為“鬼戰争”的全部科學情報。

    我們肯定要在這方面緊緊跟上!丘吉爾對登陸艇很感興趣,這消息多少令人興奮,對不對?事實上他的看法是正确的,我已經向海軍作戰部長要一份報告。

    盡可能搞到他們的材料,越多越好。

     弗-德-羅 帕格把這封生氣勃勃的草草寫成的信象别的便條一樣塞進口袋,然後拆開他妻子的信。

    這是封奇怪的信。

     她在信中寫道,她剛打開收音機,聽到一張《早上三點鐘》舊唱片,就哭起來了。

    她回憶起他們的蜜月,那時他們經常聽着這支曲子跳舞;回憶起一九一八年他長時間的别離;回憶起他們在馬尼拉和巴拿馬度過的幸福日子。

    她同正在紐約經營一家公司的巴穆-柯比一道坐車到新倫敦去探望過拜倫——穿過康涅狄格州的初秋的樹叢,這是兩天極其痛快的旅行。

    瑞德-塔利告訴她拜倫在課卷作業上很懶,可是在摹拟器和潛艇操練中表現非常好。

    她問過拜倫關于那個猶太姑娘的事。

     從他回避這件事的情況看來,我想可能一切已成過去。

    他臉上現出一種特别表情,可是一個字也不說。

    這難道還不叫人放心嘛! 你要知道傑妮絲已經懷孕,你已經知道了嗎?你一定已經從他們那裡聽到了吧。

    這兩個孩子毫不浪費時間,嘿?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就是我所能說的一切!可是一想到要當祖母!!!一方面我很幸福,另一方面又好象是世界末日到臨!在我開始聽到這消息時,你如果在這兒,那會給我很大幫助。

    這消息确實把我弄得暈頭轉向了。

    我不知道我恢複過來了沒有,不過我在努力恢複。

     讓我對你進一句忠言。

    你能越早回家越好。

    我很好,不過現在我真正需要丈夫作伴。

    他回到公寓,給帕米拉打電話。

     “啊,親愛的,”她說,“我很高興你來電話。

    再過一刻鐘我就已經走了。

    我跟烏克斯橋通過話。

    他們非常寬宏大量。

    隻要我今天晚上回去,他們就原諒我的一切。

    他們人手不夠,他們還估計會有嚴重的空襲。

    我一定、我真的一定得馬上回去。

    ” “當然你一定得回去。

    你僥幸沒有因為開小差而給槍斃。

    ”帕格說,盡可能裝得很輕松。

     “我不是烏克斯橋頭一個違反紀律的,”她笑着說。

    “一個空軍婦女輔助空軍隊員多少總有點兒感情上的牽連,你要知道。

    不過這次我真的動了感情了。

    ”他說:“我不知多麼感謝你。

    ” “你感謝我?”她說。

    “天哪,你可知道你幫助我度過了一段多麼痛苦的日子?至多再過一個星期,我又可以獲得一次假期了。

    那時我們能夠再見嗎?” “帕姆,我後天就要離開了。

    先回柏林大約呆一個月或者六個星期,就回國……喂?帕米拉?” “我還在這兒。

    你後天就要走嗎?” “大使館裡有給我的訓令。

    ”停頓了好久,其間他聽得見她呼吸的聲音,然後她說:“你不希望我不顧一切後果再開兩天小差麼?你願不願意?我想這樣幹。

    ” “要打勝仗,這可不是辦法,帕姆。

    ” “不,這不是辦法,上校。

    好吧。

    可是,這樣的告别卻是意料不到的。

    總之算是告别了。

    ” “我們會在人生的道路上重逢的。

    ” “啊,不成問題。

    不過我堅決相信台德還活着,而且正在歸途中。

    下次我們見面的時候我很可能已經結了婚。

    那樣會合适得多,彼此也好辦得多。

    不管怎樣,今天仍然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現在這已經是件不可改變的事了。

    ” 維克多-亨利感到無法再往下談。

    他所愛的這個姑娘的年輕聲音裡憂郁、溫和的調子使他的喉嚨發哽;而他又拙日笨舌,找不到合适的話向帕術拉談他的感受。

    “我永生永世也忘不了的,帕米拉,”他笨拙可笑地說,清一清嗓子。

    “我是一分鐘也忘不了的。

    ” “你忘不了嗎?太好了。

    我也永遠忘不了。

    幾個鐘頭抵得過整整的一生,是不是?我想是的。

    好了!再會,亨利上校,旅途平安。

    我希望你家裡都好。

    ” “再見,帕姆。

    我希望台德能夠回來。

    ”她的聲音有點兒變。

    “有人找我來了。

    再見。

    ” 維克多-亨利雖然很疲倦,卻是神經緊張,沒有一點睡意,他于是換上便服,溜達到弗萊德-費林住的吵鬧而又悶熱的公寓裡。

    本周初附近爆炸了一顆炸彈,把全部窗玻璃都炸碎了,現在擋了棕黃色的膠合闆代替。

    費林曾作過一次廣播,描寫他在一陣如雨的玻璃屑中的感受,獲得極大的成功。

     “塔茨伯利小姐呢?”費林問,遞給維克多-亨利一杯用杜松子酒和一點紫紅色的罐頭果子汁調成的混合酒。

     “打德國人去了。

    ” “好極啦!”這位廣播員象雜耍演員似的模拟英國口音說。

     帕格坐在膠合闆做的護牆闆下面灰塵仆仆的長毛絨沙發的一頭,看着人們喝酒跳舞,心裡納悶自己幹嗎要到這兒來。

    他看見一個高個子的年輕姑娘,穿一套剪裁入時的紅衣服,又長又黑的頭發梳到耳朵後邊。

    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

    這姑娘帶着一種既大膽又懷有希望的、把握不定的微笑走了過來。

    “喂,再來一杯混合酒麼?看您的樣子象個重要人物,又很寂寞。

    ” “沒有比我更不重要的人物了。

    我不想要混合酒,倒是希望有個人作伴。

    請過來一道坐會兒吧。

    ” 這姑娘馬上坐了下來,跷起了一雙穿絲襪的漂亮的腿。

    她比帕米拉好看,看來不到二十。

    “我來猜猜看。

    您是陸軍航空兵團的一個将軍吧。

    他們一般比較年輕。

    ” “我隻是個海軍上校,離家很遠很遠。

    ” “我叫露西-索姆維爾。

    我媽媽要是知道我先找陌生人講話,準會揍我一頓。

    不過在戰争時期,一切都有所不同,對不對?” “我是維克多-亨利上校。

    ” “維克多-亨利上校。

    聽起來多象美國人。

    ”她用一雙毫無顧忌的眼睛看着他。

    “我喜歡美國人。

    ” “我揣摩你遇見過不少吧。

    ” “啊,一大堆。

    一個比一個強,”她笑了。

    “轟炸可怕極了,不過也讓人興奮,是不是?生活從沒有這樣讓人興奮。

    你根本不知道晚上是不是回得了家。

    這樣的日子怪有意思的。

    我知道有的女孩子晚上出門幹脆把化裝品和睡衣都帶在身邊。

    親愛的老媽媽連一句話也沒法說!” 這姑娘調皮而誘人的目光告訴他說,這可能是股情欲的火焰等你去點燃。

    戰時的倫敦就是這樣的地方,他想:“除此都不時髦!”但是這姑娘跟梅德琳一般年紀,在他眼裡算不得什麼;而他又剛同帕米拉-塔茨伯利沉悶、冷淡而辛酸地分了手。

    他避開她蕩漾的眼波,說了些枯燥無味的關于晚間新聞的話。

    過了一會兒,一個身材魁偉的陸軍中尉走了過來,邀請露西-索姆維爾喝一杯,她跳起身來走了。

    不久帕格也就離開了。

    他一個人呆在屋裡,聽了會兒丘吉爾的演說,就上了床。

    他在熄燈前重讀了一遍羅達那封含情脈脈、纏綿悱恻的信。

    字裡行間似乎有某種陰暗而不愉快的東西。

    他猜想她可能同梅德琳有了龃龉,盡管信裡并沒有提到女兒的名字。

    他心想,老嘀咕這事也沒有必要,反正一兩個月内就要回家。

    他睡着了。

     羅達在去康涅狄格州的旅途上已經同柯比博士發生了暧昧關系。

    這就是帕格隐約察覺到的某種陰暗而不愉快的事。

    俗話說,受騙的丈夫總是蒙在鼓裡的;盡管羅達在信裡說話不夠慎重,露了些破綻,但沒有引起他的懷疑。

     戰争不但促成人與人之間新的親密關系,也把舊的關系引向破裂。

    在這個忠實的典型——他海軍中的朋友這樣看他——接到他妻子的信的那一天,他和帕米拉-塔茨伯利之間并沒有什麼越軌行動,主要是那位姑娘已下了決心不鼓勵他。

    而羅達從新倫敦回來的旅途中卻失足了。

    這是事先沒有想到和預料到的。

    如果硬要約她幽會,她準會畏縮、拒絕。

    她隻是同柯比停下來喝茶。

    從那個小客棧的後窗望出去是一個美麗的池塘,裡面有幾隻天鵝冒着蒙蒙細雨在粉紅色的荷花叢中遊來遊去。

    他們單獨坐在這個安靜、舒适的地方,隻有個老婦人侍候他們。

    他們對這次訪問拜倫很滿意,鄉村的景色也很美。

    他們原打算停留一個小時,然後開車去紐約。

    他們談到第一次在柏林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