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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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人的胳膊,突然變得和藹可親,使維克多-亨利想起萬湖的那個侍者。

    他說:“你們不是馬上要走吧?一會兒還有跳舞,多少吃點晚飯,然後還有從布拉格來的一些藝術舞蹈家的精彩表演。

    ”他诙諧地轉動眼睛表示留客。

     “多謝閣下盛意款待,”吉阿納裡回答說。

    “但是有一架飛機正在柏林等着把我送到裡斯本轉乘飛剪型客機。

    ” “那我隻好不留你們了,但是你們一定要答應以後再來凱琳别墅,我送你們出去。

    ” 裡賓特洛甫站了起來,背向他們,望着爐火。

    當銀行家猶豫地說了一聲再見時,他咕噜了一聲,聳起一隻肩膀。

    兩個美國人和戈林臂挽着臂沿着凱琳别墅的走廊走出去。

    這位空軍部長身上散發出一種濃厚的洗澡油的味道。

    他用手輕輕拍了一下維克多-亨利的手腕說:“亨利上校,你到過斯維納蒙台,看過我們生産潛艇的工廠。

    你對我們的潛艇計劃有什麼意見?” “閣下,你們工業水平很高,可以跟世界上任何國家相比。

    加上有象格羅克和普倫這樣的軍官,你們有了很完整的規模。

    你們的潛艇已經在大西洋取得了很不錯的成績。

    ” “這僅僅是開始,”戈林說,“現在生産潛艇的速度就象生産香腸那樣快。

    我懷疑是否所有這些潛艇都将有機會參加戰鬥。

    空軍将很快決定這場戰争。

    我希望你們的空軍武官鮑威爾上校能夠很準确地向你們總統報告德國空軍的實力。

    我們對鮑威爾一直是很開放的,這是根據我的命令。

    ” “當然,他已經作了報告,他所獲得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

    ” 帕格的話看來使戈林感到高興。

    “我們從美國學了很多東西。

    特别是寇梯司①有很出色的設計師。

    我們曾經仔細研究了你們的海軍俯沖轟炸機,并根據研究結果制成‘斯杜加’。

    ”他轉向銀行家,用簡單的德文講得很慢,詢問了一些有關南美礦業公司的情況。

    這時他們正穿過一間空的舞廳,舞廳頂上懸挂着鍍金的水晶玻璃大吊燈。

    他們踩在拼花地闆上的腳步聲泛起了空洞的回音,銀行家從容他用德文回答,一緊張他就說不了德文。

    往正門走的一路上,他們都談着關于财政的問題。

    在大廳内走動的客人們盯着夾在兩個美國人之間的戈林。

    銀行家臉上的那個老練世故的笑容又重新出現了,臉色也恢複了正常。

     ①寇梯司原是美國最早的飛機設計師,這裡指他所開設的飛機工廠。

     外面正下着雪。

    戈林停在門道口和他們握手告别。

    吉阿納裡這時已經恢複過來,因此提出了維克多-亨利認為絕對重要的事。

    亨利正在考慮用什麼方法向他暗示一下,銀行家在雪花輕飄中一面跟空軍部長握手,一面說:“閣下,我必須告訴總統,貴外交部不歡迎威爾斯的出使,并且申明元首也不歡迎。

    ” 戈林收斂起笑容。

    “如果威爾斯來,元首将見他。

    這是正式意見。

    ”這時一個空軍軍官把汽車開到門前,戈林仰頭看了一眼天色,兩個美國人一起穿過飛雪走到車前。

    “記住這一點。

    德國同所有國家一樣,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和平。

    但是我要。

    ” 維克多-亨利幾乎一夜未睡,寫他的報告,以便由銀行家帶交總統。

    報告是手抄的,寫得很亂。

    亨利先寫事實經過,一直寫到戈林在雪地裡講的最後一句話為止,最後寫道: 關鍵問題當然是:第三帝國現在是否期待薩姆納-威爾斯的和平使命。

    看來難以置信的是,會見了希特勒、戈林和裡賓特洛甫以後,您的特使沒有得到一個明确的答複。

    我相信希特勒将會接見薩姆納-威爾斯,但是我認為這次出使不可能有什麼結果,除非盟國想要改變主意,接受所謂“伸出和平之手”的那一套解決辦法。

     這三個人看來都不很重視我們這次會見。

    他們還有别的大事要考慮,根本不把我們兩人放在眼裡。

    我傾向于認為戈林是願意舉行這次會談的,而希特勒剛認為,既然來到凱琳别墅,順便見見也無妨。

    我感到他象很樂于把心中想法坦率地向兩個将直接向您作報告的美國人談談。

    這三個人的表現都好象西線的進攻馬上要開始了。

    我認為威爾斯來不來,他們根本不在乎。

    如果英國也象希特勒那樣堅持自己的條件,春天就會發生一場全面戰争。

    雙方分歧過大,無法調和。

     在我看來,戈林侈談和平是另有打算的。

    這個人是第三帝國中最大的殺人魔王。

    他的外表很象馬戲團裡的畸形人,胖得的确令人作嘔,卻偏愛打扮,但是在他們那夥人中,他是最大的現實主義者,并且是衆所公認的第二号人物。

    他從納粹主義中獲利甚大,得到的好處遠比其他人要多。

    吉阿納裡先生無疑會向您描述凱琳别墅的樣子。

    它很粗俗,但規模相當驚人。

    戈林盡管地位已經很高,他仍然可能很機靈地想到,好運總有走完的時候。

    如果進攻搞糟了,那時候這個一直高唱和平的人就會出來,一面為那垮台的元首流淚,一面很高興能取而代之。

     至于裡賓特洛甫,總統先生,請原諒我的用語,隻能用典型的德國混蛋這個詞來形容他。

    他正是書上描寫的那種狂妄自大、毫無教養、愚蠢、頑固和自以為是的人。

    我想這是他的本性。

    但是我也相信他反映了希特勒的想法。

    這是海軍經常玩的那套老把戲:指揮官充當那道貌岸然的“老好人”,而副指揮官都是性情乖戾的,專門出面當惡人。

    希特勒毫無疑問憎恨您的勇氣與決心,覺得您過多地幹涉了他,跟他作對。

    他還覺得反抗美國是相當保險的,因為他知道輿論有分歧。

    所有這些想法,裡賓特洛甫都用明确的語言代他表達了,而讓他們的黨魁去自由地扮演那寬宏大量的德國拿破侖和歐洲的救世主。

     乘車離開凱琳别墅時,我感到好象剛從幻境中蘇醒過來,開始想起有關希特勒的種種:他在《我的奮鬥》一書中的狂言亂語,他如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背信食言,信口雌黃;是他發動了戰争,進行對華沙的令人發指的轟炸以及對猶太人的迫害。

    當我在聽他講話并進行翻譯時,我的确把這些都忘了。

     面對着這樣一個人,我竟然能夠一時忘記這些事,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說明他的能言善辯。

    他是一個很吸引人的演說家。

    我聽過他在很大的群衆場面上發出粗暴的戰争叫嚣,但是當他和兩個神經緊張的外國人在室内談話時,由于需要,他卻又可以做得象一個講道理的、為人愛戴的世界領袖——人們說,當他憤怒時,講話唾沫橫飛。

    我們僅僅隐隐約約地看到了這一點。

    我完全相信他會這樣。

    但是把他刻畫為一個滑稽的瘋子,則是失真的。

    他說到自己和德國人是一個整體時,好象有無比的信心。

    他知道這是事實。

    去掉他的胡子,他的外表象所有德國人揉成一個人一樣。

    他不是貴族,不是企業家,也不是知識分子或其他什麼,他就象一個街上的普通德國人,一個受到某種啟發而有所領悟的德國人。

    理解希特勒和德國人民之間的這種關系是非常重要的。

    盟國當前的目的似乎是要把二者區分開來。

    我現在深信這是做不到的。

    不管怎麼說,盟國仍然隻有兩個選擇:或是向希特勒投降,或是打敗德國人。

    一九三六年他們面臨着同樣選擇,當時打敗德國人本來是容易而有把握的事。

    迄今一切都沒有變化,隻不過德國人現在可能變得不可戰勝了。

     最上層人物之間的同床異夢的情況可能反映了納粹體制的一個薄弱環節,但是即便如此,它也純屬内部政治問題,并不影響希特勒對德國人的控制,包括對戈林和裡賓特洛甫的控制。

    當他進屋時,他們站了起來,并且表現出卑躬屈節的樣子。

     如果希特勒真是書報上給我們描繪的那個半瘋半滑稽的匪徒,那麼打赢這場戰争是很容易的。

    因為指導一場戰争需要頭腦、堅定性、戰略遠見和手腕。

    對盟國來講,不幸的是,他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