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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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三天前迪格發現了這件事,至今還拿它尋開心。

     帕格說:“那麼這個玩意兒的效果怎麼樣,迪格?湯姆說話你聽得清嗎?” “啊,百分之百。

    真了不起。

    ” “你說,我能和柏林的羅達通話嗎?”帕格突然覺得這倒是個機會,可以把梅德琳的情況告訴她,或許可以就此作出決定。

    通訊軍官很高興能借此機會不再被挖苦,立刻回答說:“艦長,我知道,咱們今天夜間可以叫通‘馬布爾海德号’。

    接通裡斯本到柏林的長途電話,可能會容易些。

    ” “那得是——那裡的早晨兩、三點鐘吧?”布朗問。

     “兩點鐘,先生。

    ” “帕格,你想打擾羅達的美夢嗎?” “恐怕得這樣。

    ”上尉小心地把餐巾卷成一個環形,就離開了。

     談話轉到德國和戰争問題上。

    這些戰列艦上的軍官和大多數人一樣,對納粹的戰争機器都幼稚地估計過高,而且十分羨慕。

    一位氣色健康的上尉說,他希望海軍在登陸艦艇方面多幹些工作,不能隻限于他在報紙上讀到的那些。

    如果我們卷入戰争,他說,登陸幾乎就會成為整個海軍的問題,因為那時候,德國人可能已經控制了歐洲的全部海岸線。

     迪格-布朗把他的客人帶到副艦長房艙去喝咖啡。

    他向他的菲律賓侍者發了命令,随即以當官兒的那種漫不經心的傲慢派頭懶洋洋地靠在一張漂亮的藍皮長沙發上。

    他們倆議論起同班的同學:有兩個鬧離婚,一個夭亡,一個聲名顯赫的領袖人物變成了酒鬼。

    迪格對當戰列艦副艦長的重擔訴了一遍苦。

    他的艦長能得到這個地位,純粹是靠運氣、魅力和一個能幹的妻子——就靠這些;他那種管理軍艦的方法,快要使迪格得心髒病了;艦上人員從上到下都很懶散;他制定了一個生硬的訓練計劃,以至很不得人心,等等。

    帕格覺得迪格對一個老朋友炫耀得太過分了,就提到他此次從柏林回來,是向羅斯福彙報,迪格一聽,馬上變了臉色。

    “我并不覺得意外,”他說,“還記得那次在陸海軍人俱樂部你接到的那個電話嗎?我當時對他們說,我敢打賭,是白宮來的電話。

    你是飛黃騰達了,夥計。

    ” 維克多-亨利占了上風之後,就心滿意足,沒有再多說什麼。

    迪格等了會兒,裝上煙鬥,點了火,然後說:“羅斯福到底是個什麼樣兒,帕格?”亨利把總統如何有魅力和吸引人一類的瑣事講了講。

     有人敲了敲門,通訊軍官走了進來。

    “我們沒費什麼勁兒就叫通了‘馬布爾海德号’,先生,花了這麼長時間一直在接柏林。

    請您再說一下那個電話是多少号?”帕格告訴了他。

     “是的,先生,号碼對,沒人接。

    ” 迪格-布朗和維克多-亨利互相看了一眼。

    布朗說,“在早上兩點沒人接?再試一次。

    聽起來象是有點兒麻煩。

    ” “我們叫了三次,先生。

    ” “她可能出城了,”亨利說。

    “不用麻煩了,謝謝。

    ”上尉走了出去。

    迪格沉思地抽着煙鬥。

     “另外,她也會在夜間把卧室的電話線掐斷的。

    ”亨利說,“我把這點給忘了。

    要是門關着的話,書房裡電話響她可能聽不見。

    ” “噢,是這麼回事兒。

    ”迪格說,又抽起煙來,有一會兒兩人都沒有說話。

     “好啦。

    恐怕我得走了。

    ”維克多-亨利站起身來。

     副艦長陪他走到舷梯口,自豪地望着那寬闊的主甲闆、高聳的大炮和穿着潔白制服的哨兵。

    “甲闆上夠整齊的了,”他說,”這是我的最低要求。

    好了,祝你在前線運氣好,帕格。

    替我問候羅達。

    ” “要是她還在那兒,一定辦到。

    ”兩人都大笑起來。

     “你好,爸爸!”保爾-孟森的飛機着陸的時候,華倫在彭薩科拉機場上迎候。

    他身穿飛行夾克,頭戴飛行帽。

    華倫敏捷而有力的握手,顯示出對自己所從事的事業是多麼驕傲。

    他那曬得黑紅的面頰容光煥發,揚揚得意。

     “喂,你怎麼曬得這麼黑紅?”帕格問。

    他有意避開不談兒子額頭上的那塊傷疤。

    “我以為,他們一定在這兒的地勤學校裡把你累得夠嗆。

    我想你肯定給壓垮了呢。

    ” 華倫大笑起來。

    “是這麼回事兒,我有幾次機會到海灣的深海裡去打魚,很快就曬黑了。

    ” 他用汽車把父親送到單身軍官宿舍,一路上說個沒完。

    他說,飛行學校裡謠言很多,在希特勒進攻波蘭的第二天,華盛頓已經下令把學生的人數增加三倍,而且把一年的課程縮短為六個月。

    全校都在“縮短課程”。

    按照舊的課程,每個人先應該取得駕駛大型慢速巡邏機的資格,然後是偵察機,再以後,假如飛得相當不錯,才能編入空軍第五中隊進行戰鬥機訓練。

    現在,飛行員要同時進行巡邏機、偵察機或戰鬥機的訓練,而且就編在裡面。

    名單早晨就要公布,他真想進第五中隊。

    華倫一口氣把這些都講完了,才想起問問父親家中的情況。

     “我的天,勃拉尼這會兒在華沙?哎呀,德國人快把那座城炸平了。

    ” “我知道,”帕格說,“我早就不去替拜倫擔心了。

    他會挖掘出什麼人的金表從瓦礫中爬出來的。

    ” “他在那兒幹什麼?” “追求一個姑娘。

    ” “真的嗎?妙極了。

    什麼樣的姑娘?” “一個雷德克利夫學院的猶太高材生。

    ” “您是開玩笑吧。

    是勃拉尼嗎?” “是的。

    ” 華倫改變了話題,他臉上的表情非常複雜,又是驚訝,又是悲哀。

     聽保爾-孟森講課的人出奇地多。

    一定有二百多名穿咔叽軍服的飛行學員;小講堂裡擠滿了留着平頭、面色健康而機靈的年輕人。

    跟大多數海軍軍官-樣,保爾是個驕橫自負的演說家。

    但是由于這時他正在向學員們講授如何避免傷亡,所以他們擠着坐在椅子上聽。

    他使用幻燈和圖解,以及許多技術上的專門術語,偶然也開個沉重而血腥味的玩笑,把在航空母艦上降落時最危險的情況,接近艦身時最後的生死關頭,撞上後作什麼動作,以及類似的叫人興奮的事兒都講述一番。

    聽了暗示他們自己可能會死掉的笑話時,學生們大笑起來。

    這群擠在一起的人們,發出一種象艦上被服室的強烈男人氣味。

    帕格的目光落到華倫身上,他正坐在帕格旁邊走道對面一排人之中,身子筆直,全神貫注,但也隻不過是人群裡又一個剪平頭的腦袋。

    他想起了在華沙德國人炸彈下的拜倫。

    他心裡想,對于家裡有成年兒子的父母來說,這十年可真不好熬啊。

     講課結束以後,華倫告訴他,衆議員艾薩克-拉古秋(就是帶他到深海去釣魚的那個人)邀請他們到海濱俱樂部吃晚餐。

    拉古秋是這個俱樂部的董事,在他參加議會競選之前,曾任海灣木材紙業公司的經理,這是彭薩科拉最大的企業。

     “他非常想見見您,”他們走回到單身軍官宿舍去的時候,華倫說。

     “為什麼?” “他對這次戰争和對德國都很感興趣。

    他的判斷是相當有力的。

    ” “他怎麼會看中你的呢?” “嗯,是這樣,他的女兒傑妮絲和我挺合得來。

    ”華倫露出容易理解的笑容,在大廳裡和他父親分手了。

     頭一眼看到傑妮絲-拉古秋,維克多-亨利就決心不向華倫提帕米拉-塔茨伯利了。

    那位身材纖細、穿一身素淨服裝的英國姑娘,怎麼敵得過這麼一個迷人的金發女郎呢?這個自信而漂亮的高個子美國姑娘,公主般的傲慢神氣,可愛的臉容,隻是不整齊的牙齒是個小小的缺點,隻要一轉身,裙子一飄,兩條長腿就使人神魂颠倒;她是另一個年輕時的羅達,一身雲彩般的粉紅顔色,完全由甜蜜的香氣、女性的魅力和少女的風度所構成,隻是說的話不同了,裙子變短了。

    隻是這個姑娘從外表和舉止看都比羅達有頭腦。

    她向帕格問候,以恰到好處的尊敬把他作為華倫的父親對待,同時那雙閃亮的眼睛也恰到好處地暗示,他并不因此而是個老家夥,他本人就是個漂亮的男子。

    一個姑娘在半分鐘的交談中能以眼神的流動和微笑做到這點,真算得是個能人了,帕格想,所以他那傻裡傻氣的作媒念頭,也就打消了。

     海面上吹來一陣狂風。

    海浪沖擊俱樂部的陽台,大量的浪花濺到餐廳的玻璃牆上,使得拉古秋這個燭光晚宴顯得更安樂。

    維克多-亨利一直沒弄清坐在餐桌旁的十個人到底都是誰,盡管其中有一位是佩绶帶的海軍航空站司令官。

    不久就很明顯了,最重要的人物是議員艾薩克-拉古秋,一個小老頭兒,一頭厚厚的白發,绯紅的面孔,一笑就伸出半個舌頭,神态狡猾、詭秘。

     “您要在此地呆多久,亨利中校?”拉古秋從長桌子的一端大聲問,正好穿綠上衣的侍者把盛在銀盤子裡的兩大條幹燒魚端了上來,“如果氣象預報員不報這種壞天氣的話,您可以花上一天工夫到海上去打魚。

    這兩條魚就是您兒子和我一起打的。

    ” 帕格說,他明天一早就得返回紐約,去搭到裡斯本的飛機。

     拉古秋說:“對了,我想我也得趕緊到華盛頓去參加那個特别會議。

    喂,怎麼樣?您對于修改中立法案有什麼看法?形勢到底糟到什麼程度?您應該知道。

    ” “衆議員先生,說到糟,我看波蘭很快就要陷落。

    ” “哦,真他媽的,盟國還指望它呢!歐洲人的頭腦叫人摸不透。

    總統本人也有個歐洲人那樣的頭腦,要知道,他是荷蘭人和英國人的雜種,這一點是真正理解他的關鍵。

    ”拉古秋說着笑了笑,伸出舌頭。

    “我和荷蘭人打過不少交道,他們很會作硬木交易。

    我可以告訴您,他們都是挺狡猾的家夥。

    在未來的幾周裡,情況越是糟糕,那麼,羅斯福更加容易硬叫國會把他想幹的事通過。

    是不是這樣?” “您和希特勒談過話嗎,亨利中校?他到底是個什麼樣兒?”拉古秋夫人問;她是個瘦弱憔悴的女人,帶着溫順的笑容,可愛的聲音,表明她的社交生活主要就是緩和或者試着緩和他丈夫的沖勁兒。

     拉古秋回答說——好象她是在對他講話似的——“哼,這個希特勒是個江湖騙子,我們都知道這一點。

    盟國早在幾年前就可以不費勁兒地把他和他的納粹一起收拾掉了,可是他們光是坐等。

    這是他們活該,不管我們的事兒。

    現在說不定哪天,我們就會聽說德國人奸淫修女啦,焚燒士兵們的屍體作肥皂啦之類的事兒了。

    你知道,英國情報人員在一九一六年就編過這樣的謠言。

    我們都有關于這些事的文件證明。

    亨利中校,您怎麼看?您在德國人中間生活,您說他們是不是象紐約報紙上說的那種野蠻民族?” 餐桌上所有人的臉都朝向帕格。

    “德國人是很不容易看透的。

    ”帕格慢慢吞吞地說。

    “我妻子比我對他們更有好感。

    他們對猶太人的态度實在無法恭維。

    ” 議員拉古秋舉起一雙大手喊道:“簡直不能饒恕!這樣看來,紐約的報紙在這個基礎上就很能使人理解了。

    ” 坐在餐桌中間的華倫堅決地說:“先生,我看不出來,總統的修正法案怎麼會削弱我們的中立。

    現金買貨和運輸自理,隻是意味着任何人都能來買東西,隻要有船可運,有錢可付。

    任何人,包括希特勒在内。

    ” 拉古秋對他微微笑了笑。

    “政府一定會因為你而感到驕傲,我的孩子。

    這是正确的解釋。

    隻是我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