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年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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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大多數學生,面孔雖然上了油彩,卻仍舊嚴肅、緊張,他們站在地道的但有些搖晃的酒吧間櫃台後面,出售啤酒、香槟、維也納小香腸和燒酒,掙點外快。

    在藝術家慶祝會上真正尋歡作樂的多半是市民。

    在一年一度的節日裡,他們大手大腳地花錢,像藝術家似的狂歡歡慶。

     大約有一小時之久,我在樓梯上、角落裡、桌子下吓唬正要在這不痛快的氣氛中尋找些刺激的一雙雙情侶。

    之後,我同兩個中國姑娘交上了朋友,她們的血管裡必定流着希臘人的血液,因為她們正在實行數百年前在勒斯波斯島上歌頌過的一種愛①。

    她們互相偎依,十指并用,對我的敏感部位不屑一顧,讓我看了一部分相當有趣的鏡頭。

    她們同我一起喝熱香槟,還征得我的同意,試一試我的頂端相當尖的駝背的反抗力。

    試驗成功,她們都很走運,這再次證明了我的論點:駝背給女人帶來好運氣—— ①這裡指同性戀。

     然而,同女人們的這種交往持續越久,就越使我悲哀。

    各種想法左右着我,政局使我憂心忡忡。

    我蘸着香槟酒在桌面上畫出對柏林的封鎖①,描出空中走廊,眼看這兩個中國姑娘不能湊在一起,我對德國的重新統一也感到絕望,便開始做我從未做過的事情:扮演約裡克的奧斯卡要去尋找生活的意義—— ①指英、法、荷、比、盧在美國支持下簽訂布魯塞爾防禦條約後,蘇聯對西柏林的封鎖。

     我的兩位女士再也想不出有什麼值得我一看的東西時,她們哭了。

    淚水在化裝成的中國人臉上留下痕迹,露出她們的本相。

    我站起身來,開襟服鼓鼓囊囊,鈴铛亂響,想讓三分之二的身子回家,留下三分之一去尋找狂歡節上一次小小的巧遇。

    我見到了——不,是他向我打招呼的——上士蘭克斯。

     諸君還記得嗎?一九四四年夏,我們在大西洋壁壘遇見過他。

    他在那裡守衛水泥,抽我的師傅貝布拉的香煙。

     樓梯坐滿了人,緊挨着,擁抱狂吻。

    我想上樓,正給自己點燃一支煙,有人拍拍我。

    上次世界大戰的一名上士說道:“喂,夥計,能給我一支煙嗎?” 毫不奇怪,我靠這番話的幫助,也因為他的化裝服是軍灰色的,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了他。

    不過,假如這位上士和水泥畫師軍灰色的膝蓋上不摟着缪斯本人的話,我是不會重溫舊交的。

     請讀者先讓我同水泥畫家交談,随後再來描繪缪斯吧!我不僅給了他香煙,還用打火機給他點燃。

    他抽煙時,我說:“您還記得嗎,蘭克斯上士?貝布拉前線劇團?神秘,野蠻,無聊?” 我這麼一問,畫師吓了一跳,香煙倒是沒掉,卻讓缪斯從膝上摔了下來。

    我扶起那個喝得爛醉的長腿姑娘,交還給他。

    我們兩個,蘭克斯和奧斯卡,一起回憶:海爾佐格中尉,蘭克斯把他叫做胡思亂想的家夥,破口大罵。

    他顯然想起了我的師傅貝布拉和修女們,當時,她們在隆美爾蘆筍間找螃蟹。

    而我卻對缪斯的露面大感驚異。

    她是扮作天使來的,頭戴一頂包裝出口雞蛋用的可塑形硬紙闆做的帽子,盡管喝得爛醉,盡管翅膀已被折斷,可憐巴巴,但仍顯出天國女居民的某些工藝美術的魅力。

    “這是烏拉。

    ”畫師蘭克斯告訴我,“她原先學過裁縫,現在想搞藝術,可我不同意。

    當裁縫能掙錢,搞藝術掙個屁。

    ” 奧斯卡搞藝術可掙不少錢啊!他于是提議,推薦女裁縫烏拉給藝術學院的畫家們當模特兒和缪斯。

    聽了我的建議,蘭克斯喜形于色,随手從我的煙盒裡抽出三支煙,而他則邀請我去他的畫室,可轉眼間他又小氣起來,說到那裡的出租汽車錢得由我來掏。

     我們馬上動身,離開了狂歡會場,到了西塔德街他的工作室,我付了出租汽車錢。

    蘭克斯為我們煮咖啡醒酒,缪斯又活了。

    我用右手食指給她摳喉嚨,她嘔吐了一陣之後,差不多清醒了。

     我現在才看到,她的淡藍色眼睛始終露出驚訝的目光。

    我聽到了她的聲音,有些尖聲尖氣,細弱無力,卻不乏動人的魅力。

    畫師蘭克斯向她講了我的提議,與其說是建議還不如說是命令她到藝術學院去當模特兒。

    她先拒絕,不願到藝術學院去當缪斯或者模特兒,隻想屬于畫師蘭克斯。

    蘭克斯闆起面孔,二話不說,像有才華的畫師愛幹的那樣,舉起大巴掌煽了她幾個耳光,又問她一遍,随後滿意地笑了,脾氣又變好了,因為她抽泣着,活像天使在痛哭,說她願意給藝術學院的畫家們當報酬多的模特兒,如果有可能,也當缪斯。

     讀者必須想象出,烏拉身高約一米七八,細高挑兒,嬌媚可愛,弱不禁風,使人同時聯想到波堤切利①和克拉納赫②。

    我們一起當雙裸體。

    她的肉細長光滑,布滿孩子的細汗毛,龍蝦肉大緻就是她的肉色。

    她的頭發也細,但長,幹草黃。

    下身的毛鬈曲,微紅,構成一個小三角。

    腋下的毛,烏拉每周剃一次—— ①波堤切利(1445~1510),意大利畫家,主要作品有《維納斯的誕生》。

     ②克拉納赫(1472~1553),德國宗教改革時期的畫家,作有裸體女子畫。

     果然不出所料,普通學生畫我們時辦法不多,把她的胳臂畫得太長,把我的腦袋畫得太大,陷入所有的初學者的錯誤中去:總不能把我們全部畫進畫紙裡去。

     直到齊格和拉斯科尼科夫發現我們後,才産生了符合缪斯和我的形象的畫。

     她睡着,我吓唬她:農牧神和山林水澤仙女。

     我蹲着,她朝我彎下腰來,小酥胸總有點冰涼,撫摩着我的頭發:美人與怪獸。

     她躺着,我戴上長角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