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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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奧斯卡自有他的原則,因此拒絕成年過路人的幫助以及警察的調解,偏偏受到好奇心和自信心的糾纏,想瞧瞧事态的發展,便幹了件愚蠢透頂的事:我在巧克力廠區前塗瀝青的栅欄上尋找一個缺口,但找不到,卻見到那些半成年人離開了電車站的候車亭和索波特公路的樹木的陰影。

    奧斯卡沿着栅欄往前走,鐵路橋那邊的幾個也來了,木闆栅欄還是沒有洞。

    他們來勢不猛,反倒是溜溜達達的,分散着走。

    奧斯卡還能再找一會兒,他們給我的時間恰恰是在栅欄上找到一個缺口所需要的,終于有一處缺一根木條,我便從縫裡鑽了過去,衣服不知哪兒被鈎破了一個角。

    到了栅欄的那一邊,四個穿防風外套的小夥子正好站在我的面前,全都把手插在滑雪褲的褲兜裡。

     我馬上明白,我的處境已無從改變,便先在衣服上尋找過栅欄缺口時被鈎破的那個角。

    找到了,在右褲管上。

    我劈開兩指量了量,真氣人,口子還挺大,但我裝出無所謂的樣子,橫豎如此,舉頭望天,等着從電車站、從公路、從鐵路橋幾方面過來的小夥子翻過栅欄,因為栅欄上那個缺口對他們不合适。

     事情發生在八月底的某一天。

    月亮不時被雲遮蔽。

    我數了數這些小夥子,總共二十人。

    最小的十四歲,最大的十六七歲。

    一九四四年我們遇上一個炎熱幹燥的夏季。

    四個年紀較大的搗蛋鬼身穿空軍輔助人員制服。

    我現在記起來了,一九四四年是個櫻桃豐收年。

    他們三三兩兩地站在奧斯卡周圍,小聲聊着,使用一種切口,但我毫不費力就能聽懂。

    他們相互間用古怪的名字稱呼,我隻記住了一小部分。

    譬如一個十五歲的小子,有一雙模糊的抱子眼,叫他力支兔,有時也叫德力支兔。

    他旁邊那個,他們叫他赤膊天使。

    那個個子最小但年紀肯定不是最小的調皮鬼,上唇突出,是個咬舌兒,人家喊他煤爪。

    一個空軍輔助人員,别人稱呼他密斯特先生,又相當貼切地稱另一個家夥為湯母雞,此外還有曆史人物的名字:獅心。

    藍胡子是個白嫩臉蛋的小子。

    有我熟悉的名字——托蒂拉和泰耶,另外兩個叫貝利薩爾和納賽斯,這真是太狂妄了。

    我比較仔細地打量着施丢特貝克。

    他頭戴一頂真正的氈帽,呈凹形,像個養鴨池,身穿一件長雨衣,盡管年僅十六,卻成了這夥人的頭目。

     他們并不瞧奧斯卡,想等他自己屈服,于是我坐到我的鼓上。

    兩條腿真累,我一半開心,一半對自己惱火,這顯然是孩子們的浪漫戲,我怎麼參加進去了?我眼望差點兒就全圓的月亮,打算把一部分念頭轉到聖心教堂上去。

     今天耶稣也許敲過鼓,也說過話。

    而我卻坐在波羅的海巧克力廠的院子裡,參與了騎士和強盜的遊戲。

    他也許等着我,打算敲一通鼓以後再啟口講話,明确地讓我接替基督,可是我沒有去,他失望了,肯定又傲慢地揚起了眉毛。

    耶稣會如何估價這些小夥子?奧斯卡,與他狀貌相同的人,他的接班人和代表,又該怎樣同這幫孩子打交道?他能用耶稣的話“讓小孩子到我這兒來①!”招呼這些自稱為赤膊天使、德力支兔、藍胡子、煤爪和施丢特貝克的半成年人嗎?施丢特貝克走上前來。

    煤爪跟在他的身邊,這是他的得力助手。

    施丢特貝克說:“站起來!”—— ①這是《聖經-新約-馬太福音》裡耶稣的話。

     奧斯卡還眼望着月亮,腦子還在聖心教堂左側祭壇前面。

    我沒有站起來,施丢特貝克使了個眼色,煤爪一腳踢開了我屁股底下的鼓。

     我站起身來,揀起鐵皮,放到外套下面,保護它,不讓它繼續遭殃。

     一個漂亮小夥子,這個施丢特貝克,奧斯卡想道。

    一雙眼睛陷得太深,彼此離得太近,嘴的部分顯出他有活力和富于想象。

     “你從哪兒來?” 盤問開始了。

    我不喜歡這樣跟我打招呼,便又舉頭望明月,它呀,從不挑剔,我便把月亮想象成鼓,又笑自己的妄自尊大,不覺微微一笑。

     “他在獰笑,施丢特貝克!” 煤爪注視着我,他建議他的頭頭,采取一種他稱之為“撒灰”的行動。

    圍在後面的其餘的人,臉上長膿疱的獅心、密斯特、德力支兔和赤膊天使,也都贊成撒灰。

     我照舊眼望明月,心裡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拼讀“撒灰”這個詞兒。

    多漂亮的詞兒,但肯定不是什麼好受的名堂。

     “什麼時候撒灰由我決定!”施丢特貝克結束了他那一幫人的嘀嘀咕咕,又沖着我說,“我們常在車站街見到你。

    你在那兒幹什麼?你是從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