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亞

關燈
在鐵皮鼓上敲出引誘瑪麗亞撫摩的節奏來,直到她的手最後聽從了并使奧斯卡得到滿足為止。

     過了一段時間,每天晚上由瑪麗亞領我上床。

    她給我脫衣服,替我洗澡,幫我穿睡衣,要我在睡覺以前再去清一清膀胱。

    雖然她是信新教的,但卻同我一起禱告,念一遍“我們的天父”,三遍“祝福你馬利亞”,有時也念“耶稣我為你生,耶稣我為你死”。

    末了,她臉上裝出一副友善但又困倦的樣子,替我蓋上被子。

     雖然關燈以前的最後幾分鐘是這樣的美好(我慢慢地把“我們的天父”和“耶稣我為你生”換成了“海上的星,我向你緻意”和“愛戀馬利亞”來隐喻柔情),但是天天晚上這樣準備上床安眠則使我感到難受,差點兒斷送了我的自制能力,并使時刻注意隐藏真面目的我像抱着幻想的少女和受折磨的小夥子那樣羞怯得滿臉通紅,洩露出内心的秘密。

    奧斯卡坦率地承認,每當瑪麗亞用雙手給我脫衣服,把我抱進鋅制的澡盆,用毛巾、刷子和肥皂擦洗鼓手皮膚上一天的塵土時,每當我意識到,我,一個将近十六歲的小夥子,赤條條地站在一個快滿十七歲的姑娘面前時,我就滿臉通紅,經久不消。

     可是,瑪麗亞似乎并未察覺我的膚色的變化。

    難道她以為是毛巾和刷子把我搓熱了?難道她心裡說,這是保健術使奧斯卡周身血液流通的結果?難道瑪麗亞既羞怯又非常老練地看透了為什麼我的臉上每天泛起晚霞,卻仍然視而不見? 我至今還動辄就漲紅了臉,往往延續五分鐘或更長的時間,而且無法掩飾。

    我的外祖父,縱火犯科爾雅切克,一聽到火柴這個詞兒,臉就漲得像火紅的公雞一般。

    我呢?同他一樣,一聽到有人,哪怕是素不相識的人,在我的近旁講到每天晚上用毛巾和刷子給澡盆裡的小孩子洗澡,我的血管裡就充滿了血。

    奧斯卡站在那兒,活像一個紅種印第安人。

    周圍的人都譏笑我,說我古怪,說我中了邪,因為對于我周圍的人來說,給小孩子抹肥皂、搓洗,用毛巾擦他最最見不得人的地方,本來就是件很平常的事。

     可是瑪麗亞,這個自然之子,竟能在我眼前做出種種極其放肆的事情而毫無愧色。

    譬如說,每當她動手擦洗起居室和卧室的地闆以前,就從腿上脫下那雙長統襪,因為那是馬策拉特送給她的,她很珍惜。

    有一個星期六晚上,商店關門後,馬策拉特有事去支部辦公室,隻剩下我和瑪麗亞兩人。

    她脫下裙子和短上衣,隻穿着單薄而幹淨的襯裙,靠着起居室的桌子站在我身旁,用汽油擦掉裙子和人造絲短上衣上的污漬。

     瑪麗亞一脫下短上衣,汽油味剛一消散,就能從她身上聞到一股宜人并且是質樸誘人的香草味,這是怎麼回事呢?難道她用香草的根擦過自己的身子不成?難道有散發出香草味的廉價香水出售?要麼這種香味是她特有的,一如卡特太太總有一股子氨水味,又如我的外祖母科爾雅切克的四條裙子底下總有一股子淡淡的臭黃油味?奧斯卡對樣樣事情都愛窮根究底,這種香草味究竟從哪裡來的,他也要弄個水落石出。

    瑪麗亞不曾用香草根擦過自己的身子。

    瑪麗亞身上就有這麼一股味兒。

    是啊,直到今天我還深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天生有這麼一股香味,因為有一個星期天,我們吃完奶油菜花、土豆泥和煎小牛肉之後,餐桌上一盤香草布丁在那裡晃蕩(那是由于我用靴子踢了一下桌子腿),可是瑪麗亞隻吃那麼一點,而且很勉強,她就愛吃果汁麥粥,奧斯卡則相反,他直到今天還深深地愛着所有的布丁裡這最普通、也許是最乏味的一種。

     一九四○年七月,特别新聞廣播報道了法國戰役勢如破竹的勝利進展之後不久,波羅的海海濱的遊泳季節開始了。

    正當瑪麗亞的哥哥弗裡茨中士從巴黎寄來了第一批風景畫明信片的時候,馬策拉特和瑪麗亞決定讓奧斯卡到海濱去,因為那兒的空氣有益于他的健康。

    馬策拉特說,在午休時間——商店從一點到三點停止營業——由瑪麗亞陪我去布勒森海灘,如果她在那裡一直待到四點鐘,那也沒有關系,他很願意偶爾站站櫃台,在顧客前露露面。

     他替奧斯卡買了一條繡有鐵錨圖案的藍色遊泳褲。

    瑪麗亞已經有了一條紅邊綠色的遊泳衣,是她姐姐古絲特送的堅信禮禮物。

    遊泳包是我媽媽那時候用的,裡面塞了一件白色軟毛絨浴衣,這也是我媽媽的遺物,此外還有一個小桶、一柄小鏟和若幹用沙做糕餅的玩具模子,純屬多餘。

    瑪麗亞挎着包。

    我自己帶着鼓。

     電車要經過薩斯佩公墓,奧斯卡對此感到害怕。

    他能不擔心一見到這個如此寂靜卻又如此意味深長的地方,會敗壞他對遊泳本來就不太高的興頭嗎?奧斯卡暗自問道,當坑害了揚-布朗斯基的人身穿單薄的夏裝,乘着電車丁丁當當從他的墳墓邊上駛過的時候,他的幽靈會采取什麼态度呢? 九路電車停了下來。

    售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