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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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開始隆起的胸脯、大骨盆和豐滿的臀部,而支撐這臀部的則是兩條太細的腿,雖然細到兩腿間有一道縫隙,但勁道還是挺大的。

     也許當年的瑪麗亞稍微有點膝蓋内翻的毛病。

    此外,她的身體已經發育成熟、比例定型了,相形之下,她那雙始終是紅紅的小手在我的眼裡卻還像小孩的手似的,手指頭則像是香腸。

    直到今天,她也不能完全否認自己的手像小孩子的。

    可是,她的腳——先穿着笨重的徒步旅行鞋,稍後穿起了我可憐的媽媽的高跟鞋,制作精緻但式樣已舊,而且不合瑪麗亞的腳。

    盡管她穿着别人穿過而尺寸又不合的鞋,她的腳還是漸漸地失去了孩子的紅膚色和滑稽可笑的模樣,并且适應了西德出品的甚至是意大利出品的時髦皮鞋的款式。

     瑪麗亞話不多,但卻喜歡唱歌,既愛在洗餐具時唱,也愛在她把白糖分别裝到盛一磅和半磅的藍色紙口袋裡時唱。

    在店鋪關上後,在馬策拉特結賬時,甚至在星期天,一俟她得到半個鐘點的休息,瑪麗亞便吹起口琴來。

    這把口琴是她哥哥弗裡茨被征人伍、派到大博施波爾去時留贈給她的。

     瑪麗亞吹的口琴曲幾乎什麼都有。

    譬如漫遊歌曲,那是她在德國少女同盟的晚會上學來的,又如輕歌劇裡的曲調和流行歌曲,有的是她從收音機裡聽來的,有的是她哥哥弗裡茨在一九四○年的複活節出差到但澤的那幾天内,在家裡哼唱時被她聽會的。

    奧斯卡還記得,瑪麗亞曾用舌尖拍打口琴,奏出《雨點》一曲,還吹奏過《狂風教過我一支歌》,但并沒有模仿察拉-萊安德爾①的唱法。

    可是在店裡上班的時候,瑪麗亞從不掏出她的霍納牌口琴來。

    甚至在沒有顧客登門的情況下,她也不賣弄她的音樂,而是坐在那裡,用稚氣的圓體字寫價格牌和商品單—— ①察拉-萊安德爾,瑞典女電影明星。

     還有一點同樣不可忽略,真正主管我家店鋪的是瑪麗亞。

    我可憐的媽媽死後,由于競争不過人家,一部分顧客不再登門。

    如今,瑪麗亞又把他們争取回來,使他們成為固定的主顧。

    盡管如此,她對馬策拉特則是畢恭畢敬,甚至到了低聲下氣的地步,但又從來不讓一向自以為了不起的馬策拉特感到尴尬。

     每當蔬菜商格雷夫和格蕾欣-舍夫勒挖苦他的時候,他總是振振有詞地說:“這個女孩子畢竟是我雇來的,是我教會她做生意的。

    ”這個人的思路就是這麼簡單,他隻有在幹自己心愛的行當時,也就是在烹調的時候,才變得敏感機巧,有辨别能力,因而值得人家贊許。

    因為奧斯卡不得不替他說句公道話,他的卡塞爾排骨加酸菜、芥未調味汁豬腰、維也納煎肉排以及他最拿手的奶油鯉魚加白蘿蔔,确實是色香味俱全。

    他在店鋪裡對瑪麗亞的指點實在有限,因為第一,這個姑娘天生就有做小本生意的本領,再則,馬策拉特對櫃台上做交易的手腕幾乎一竅不通,他隻适合于在大市場上搞采購,可是,在煨、炖、蒸、煎、炸等烹調方面,他倒是能教給瑪麗亞幾手。

    瑪麗亞雖說在席德利茨一個職員家裡當過兩年女傭人,可是,當她剛到我家時,連水都燒不開。

     過不多久,馬策拉特的生活日程同我可憐的媽媽在世時也就差不多少了:廚房是他的天下,星期日烘烤的食物質量一次比一次強,他可以心滿意足地一連數小時地洗餐具,順便到大市場的公司和經濟局去采買和訂貨(這在戰時一年比一年更困難)以及結賬,耍一些狡詐手腕同稅務局通信,每兩個星期布置一回櫥窗,證明他在這方面頗有想像力,格調不低,一點也不笨手笨腳。

    他還認真負責地處理他那些瑣細的黨務,總而言之,他顯得非常忙碌,因為有瑪麗亞堅守櫃台。

    您可能會發問:花這麼多筆墨來交待,這樣不厭其煩地一一描述一個年輕姑娘的骨盆、眉毛、耳垂、手腳,究竟用意何在?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見,我同您一樣反對這樣去描寫一個人。

    可是,奧斯卡深信他已經成功地歪曲了瑪麗亞的形象,如果不是一勞永逸地加以歪曲的話。

    因此,我要再添上一句話,但願能以此說明原委:如果撇開所有不知姓名的護士不談,瑪麗亞是奧斯卡的頭一個情人。

     我是怎麼意識到這一點的呢?有一天,我傾聽着自己的鼓聲(我是很少這樣做的),不禁發現,奧斯卡用新的鼓點,急切然而謹慎地把他的激情傳遞給了鐵皮鼓。

    瑪麗亞專心地傾聽這鼓聲。

    然而,當她把口琴放到嘴邊,額上蹙起許多道讨厭的皺紋,并認為非要給我伴奏不可時,我并不特别喜歡。

    可是,當她織補長統襪或者把白糖分裝到紙口袋裡時,她常常垂下雙手,臉上的神色非常鎮靜,嚴肅地注視着我和我的鼓棒,在她重新拿起襪子織補以前,睡眼惺忪地用手輕輕撫摩一下我那剪得很短的頭發。

     奧斯卡本來是受不了這種表示溫柔的動作的,但卻聽任瑪麗亞用手撫摩,而且着了迷,竟至于往往一連數小時之久有意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