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一頭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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蔬菜商格雷夫和像女人一樣尖聲哭泣的揚-布朗斯基攙扶我的外祖母離開棺材。

    那幾個男人加上棺蓋,終于做出了那副面孔——扛棺材的人屈身蹲到棺材下面準備扛起時,都是這麼一副面孔。

    這個半鄉村式的布倫陶公墓有一條榆樹林xx道,兩側是兩條墓地,有一座小教堂,像幼兒園裡紙糊的勞作,有一口井以及一個活躍的鳥的世界。

    送葬的隊伍走在耙幹淨落葉的公墓林xx道上,馬策拉特領頭,我跟在他後面,這時我生平第一次愛上了棺材的形狀。

    今後,我還常常有機會溜一眼黑色的、棕色的、用于終極目的的木材。

    我可憐的媽媽的棺材是黑色的。

    它一頭大,一頭慢慢縮小,多麼協調啊!世界上還有什麼别的形狀能如此巧妙地吻合人的體形嗎? 要是床也一頭大,一頭慢慢小下去,那該有多好!不論我們平時習慣的或者偶爾擺出來的躺卧的姿勢是什麼樣的,不總是上身大并明顯地漸漸往腳那頭縮小下去嗎?不論我們如何伸展肢體,不總是上面大,頭、肩膀、軀體,然而逐漸縮小到腳,縮小到那個支撐我們全身的狹小基礎嗎? 馬策拉特緊跟在棺材後頭走。

    他手裡拿着禮帽,盡管一伸膝蓋就感到巨大的疼痛,但仍然吃力地慢步走着。

    每當我看到他的頸項時,我就為他惋惜:他的杭骨突出,兩條抽搐的血管從衣領裡鑽出來,一直伸到頭發根上。

     攙着我的手的為什麼是特魯欽斯基大娘,而不是格蕾欣-舍夫勒或者黑德維希-布朗斯基呢?她住在我們那幢房子的三層樓上,她可能沒有名字,因為誰見了都叫她特魯欽斯基大娘。

     走在棺材前面的是維恩克聖下和拿香的輔彌撒者。

    我的目光從馬策拉特的頸項溜到擡棺材人皺紋縱橫的後脖子上。

    我必須把心頭一種強烈的願望壓抑下去:奧斯卡要坐到棺材上去。

    他要坐到棺材上面去敲。

    不是敲鐵皮鼓,奧斯卡要用他的鼓棒敲棺材蓋。

    他們扛着棺材搖搖晃晃前進時,他要騎上去。

    奧斯卡要為那些走在棺材後面、跟着神甫祈禱的人們敲棺材蓋。

    當他們把棺材擡到架在墓穴上方的木闆和繩子上去後,奧斯卡仍舊堅持要坐在那口木頭棺材上。

    在布道、敲小鐘、焚香、灑聖水的時候,他要在木頭上敲出拉丁經文來。

    當他們用繩子把棺材放下去時,他還要堅持坐在上面。

    奧斯卡要同媽媽和胎兒一起進入墓穴。

    當遺族和親友用手抓上扔進墓穴時,奧斯卡仍舊留在下面。

    他不想上來,他要坐在棺材縮小的那一頭上,敲棺材,如果可能的話,到了地下還繼續敲,一直敲到手裡的鼓棒腐爛了,鼓棒下的木頭也腐爛了,一直敲到媽媽為了我,我為了媽媽,各自為對方腐爛了,把肉交給了土地和土裡的栖居者為止;如果可能和允許的話,奧斯卡還願意用小骨頭敲胎兒細細的軟骨。

     沒人坐在棺材上,棺材在布倫陶公墓的榆樹和垂柳下獨自搖晃着。

    教堂司事的一群雜色母雞在墳墓中間啄蟲子,它們不勞而獲。

    隊伍走到桦樹間。

    我走在馬策拉特後面,特魯欽斯基大娘攙着我的手,我身後是我的外祖母——格雷夫和揚攙扶着她——文岑特挽着黑德維希的胳膊,小瑪爾加和斯特凡手挽手走在舍夫勒夫婦前面。

    還有鐘表匠勞布沙德、海蘭德老先生以及小号手邁恩,他隻是沒帶小号,也不是醉醺醺的樣子。

     安葬完畢,人們開始吊唁。

    這時,我才發現西吉斯蒙德-馬庫斯也來了。

    他穿一身黑,窘困地夾雜在那些人中間,他們正挨個兒同馬策拉特、我、我的外祖母以及布朗斯基一家握手,嘟哝着說上那麼幾句。

    我起先不懂亞曆山大-舍夫勒幹嗎找馬庫斯說話。

    他們不會認識的,恐怕以前從來沒有講過話。

    後來,樂師邁恩也插進去同這個玩具店老闆談話。

    他們站在半人高的樹籬後面,那種灌木的綠葉子用手指一搓就會褪色,味道是酸的。

    這時正好輪到卡特太太帶着她那個用手帕捂着嘴在冷笑的、個兒也長得太快了點的女兒,在向馬策拉特表示慰問,她還非得撫摩我的腦袋不可。

    樹籬後那幾個說話的聲音大起來了,不過聽不明白。

    小号手邁恩用食指彈着馬庫斯的黑上裝,逼着他後退,随後抓住他的左胳臂,舍夫勒也動手抓住他的右胳臂。

    他們兩個還得注意那個被拽着的馬庫斯别讓墳墓周圍的界石絆倒,并一直把他拉到林xx道上,給他指出出口的方向。

    馬庫斯好像感謝了他們給指路,并朝出口走去。

    他戴上禮帽,不再回顧,而邁恩和那個面包師卻還在背後目送他離去。

    馬策拉特和特魯欽斯基大娘都沒有發現我從他們身邊溜走,不再接受慰問。

    奧斯卡裝着非去不可的樣子,轉身從掘墓人和他的助手們身邊悄悄走過,随後拔腿就跑,也不顧常春藤攔路,奔到榆樹下,在公墓門口趕上了西吉斯蒙德-馬庫斯。

     “小奧斯卡!”馬庫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