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出現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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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出,化為肉身,為我們,他生活在我們之中,被埋葬,複活,升天,坐在天父右邊,歸于天父,死者,不死,我信,他與天父同在,天父通過他講話,我信唯一的、神聖的、天主教的…… 不,天主教信條隻留存在我的味覺中。

    再也談不上有什麼信仰了。

    就算是它那股味道吧,我也不感興趣了。

    我需要點别的東西。

    我需要聽我的鐵皮作響。

    耶稣應當敲出點名堂來給我聽。

    哪怕聲音很小,也終究是個小小奇迹嘛!我又不要求他敲出雷鳴般的巨響,吓得副神甫拉斯切亞沖到出事地點,連維恩克聖下也拖着他那一身肥肉吃力地來目睹奇迹,随後将一份份報告送到奧利瓦主教管區,主教又将驗證書呈報梵蒂岡。

    不,我可沒有這份野心。

    奧斯卡并不想被稱為聖徒,名列《聖經》正經之中。

    他隻要求耶稣私下裡顯一下小小的奇迹,讓他聽到或看到點什麼,從而一勞永逸地确定奧斯卡究竟是擊鼓贊成呢還是擊鼓反對,并且就此揭曉:這兩個身材體形一模一樣又都是藍眼睛的孩子,今後究竟誰該稱自己為耶稣。

     我坐等着,但不由得擔起心來,因為媽媽已經進了忏悔室,可能背完第六誡了①。

    那個總是在教堂裡搖搖晃晃來回走動的老頭兒,拖着無力而不穩的腳步走過主祭壇,末了經過左側祭壇,向童貞女和兩個男孩敬禮。

    他也許看到了鼓,可是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他拖着腳步走了過去,越走越顯得蒼老—— ①基督教的十誡,第六誡為不可奸淫。

     時間在流逝,耶稣卻不敲鼓。

    我聽到傳來了唱詩班的聲音。

    我不禁擔起心來,但願沒人奏管風琴。

    如果他們開始為複活節排練的話,那麼,管風琴的喧鬧聲就會蓋住耶稣低得像呵氣似的鼓聲,假如他當真敲起來的話。

     幸好沒人奏管風琴。

    但是耶稣也不敲鼓。

    沒有出現奇迹。

    我便從軟墊上站起來,膝蓋咯咯地響,心煩意亂、垂頭喪氣地踏上地毯,一級一級地走上去,顧不得再念我熟悉的那一套套的祈禱文,爬上石膏制的雲帶,把一些中等價錢的花扔在地上,一心隻想從那個愚蠢的赤膊童子身上取回我的鼓。

     我不僅今天這麼講,而且還要經常講,反複講:想要教他點什麼,這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出這個念頭來的。

    我把鼓棒取下來,鼓還留在他身上,先是輕輕地敲着,給這個假耶稣做點示範,随後就像一個不耐煩的老師似的敲了起來,接着,又把鼓棒塞進耶稣手裡,給他一個機會來證明自己已從奧斯卡身上學到了一點本領。

     我正要不顧那個靈光圈從天底下最冥頑不靈的學生身上取下鐵皮鼓,從他手中取鼓棒的當口,維恩克聖下已經站在我的背後——因為我的鼓聲已經傳遍了教堂的每一個角落——副神甫拉斯切亞也站在我背後,媽媽也站在我背後,那個老頭兒也站在我背後。

    副神甫一把将我拉下來,神甫給了我一巴掌,媽媽對着我放聲痛哭。

    維恩克聖下對我耳語,副神甫先屈膝行禮,随後爬上去,将鼓棒從耶稣手裡拿下來。

    他手拿鼓棒,再次屈膝行禮,又爬上去,從耶稣身上把鼓取下來,折斷了靈光圈,撞上了他的“灑水壺”,把雲帶也踩壞了一塊,下跪,走下階梯,又下跪。

    他不想把鼓還給我,這就使我比方才更加惱火了,逼得我用腳踢神甫,又讓媽媽丢了臉。

    她自己羞得臉都沒處擱,因為我又踢、又咬、又抓,随後掙脫了神甫、副神甫、老頭兒和媽媽的手,奔到主祭壇前。

    這時,我覺得撒旦在我身上蹦跳,聽到它又像在我受洗禮那天低聲對我說:“奧斯卡,快瞧啊,周圍都是窗戶,全是玻璃的,全是玻璃的!” 我唱了一聲,歌聲越過十字架上那個既不抽搐又默默無語的運動員的頭頂,傳向教堂半圓形後殿高處的三扇窗戶,藍的底色上用紅、黃、綠三種顔色畫着十二個使徒。

    我的目标既不是馬可,也不是馬太,而是他們頭頂上那隻鴿子,它頭沖下,慶賀聖靈的降臨。

    我對準聖靈,發出顫音,用我的金剛鑽對付那隻鳥。

    是我的失誤嗎?是那個運動員由于不抽搐而提出抗議的緣故嗎?這是誰也不理解的奇迹嗎?他們看着我渾身顫抖,對着後殿無聲地呵氣,除了媽媽以外,都以為我在禱告,而我卻是要唱碎玻璃。

    但是奧斯卡沒有成功,這不是他大顯身手的時候。

    我躺倒在方磚地上,辛酸地哭泣,因為耶稣不靈了,奧斯卡也不靈了,因為聖下和拉斯切亞誤解了我,一見我這個樣子,就瞎扯什麼我後悔了。

    隻有媽媽沒有使我失望。

    她知道我為什麼流淚,盡管她必定暗自高興,因為玻璃沒有碎掉。

     媽媽把我抱了起來,請副神甫歸還鼓和鼓棒,答應聖下賠償損失,并請他補給一份赦罪文,因為我打斷了忏悔;甚至奧斯卡也受到了祝福。

    可是這對我毫無影響。

     媽媽抱着我走出聖心教堂的路上,我扳着指頭計算:今天是複活節前的星期一,明天是星期二,星期三,洗足星期四,耶稣受難日①,那個家夥完蛋了,他不會敲鼓,也不給我享用唱碎玻璃的樂趣。

    他同我一模一樣,不過是個假的。

    他非進墳墓不可,而我則繼續敲鼓,繼續敲鼓,但不再要求顯示什麼奇迹了—— ①複活節前的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