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出現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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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下便朝我的臉上吹了三口氣,據說這樣可以趕走我心中的撒旦①,随後畫了十字,用手撫頂,撒了鹽,又采取了若幹對付撒旦的措施。

    進了教堂,我們又站定在真正的洗禮唱詩班前。

    在向我念信經和主禱文時,我一直很安靜。

    之後,維恩克聖下又念了一遍“撒旦離去”。

    他摸了摸奧斯卡的鼻子和耳朵,以為這樣就使我開竅了,其實我是一生下來就懂事的。

    接着,他想聽我清楚而大聲地說話,于是問道:“你抛棄撒旦嗎?你抛棄它的一切行為嗎?你抛棄它所炫耀的一切嗎?”—— ①即魔鬼。

     我還來不及搖頭——因為我并不想抛棄——揚就代表我說了三聲“我抛棄”。

    我并沒有講任何同撒旦斷絕關系的話,維恩克聖下便在我的胸口和兩肩之間塗了聖油。

    到了施洗池前,他們再度念了信經,終于将我在水裡浸了三次,在我的頭皮上塗了聖油,給我穿上一件白袍,準備将來在那上面沾上污點,又給了一支準備在黑暗的日子裡點的蠟燭,最後遣散①。

    馬策拉特付了錢。

    揚抱着我走出聖心教堂大門時,一輛出租汽車在晴轉多雲的天氣下等候着。

    我問附在體内的撒旦說:“全都頂住了嗎?”—— ①天主教用語,指儀式完畢。

     撒旦蹦了幾下,低聲說道:“你看見教堂的窗戶了嗎,奧斯卡?全是玻璃的,全是玻璃的!” 聖心教堂是在公司濫設時期①建造的,因此在風格上屬于新哥特式。

    由于它是用色澤很快就變暗的磚頭砌的,尖頂上包的銅也很快長了一層銅綠,顯得年代很悠久。

    因此,在哥特式和晚近的哥特式磚砌教堂之間的區别,隻有行家才能識别并因此而感到不悅。

    但是,無論新老教堂,聽忏悔的方式卻是相同的。

    同維恩克聖下一樣,數以百計的聖下們,在星期六機關下班、商店打烊之後,便坐在仟侮室裡,把毛茸茸的神甫耳朵貼在一個因磨損而發亮的、微黑的栅格上,教區信徒們便設法把那條罪孽線——罪孽像廉價珍珠似的一顆接一顆地串在線上——穿過鐵絲網,穿到神父的耳朵裡去—— ①指德法戰争後1871至1873年德國經濟的虛假繁榮時期。

     我媽媽通過維恩克聖下的收聽渠道,根據《告解箴言》上開列的問題,向這個唯一能救世的教會的主事報告她做了的和隻想而沒有做的事,還有她的思想、言論和行為。

    這時,我由于無可忏悔,便從過于光滑的教堂木凳上溜下來,站在方磚地上。

     我承認,天主教堂裡的方磚地,天主教堂裡的氣味,以及整個天主教教義,直到今天還莫名其妙地吸引着我,好似一個紅發姑娘使我迷戀,雖然我很想将她的紅頭發染成别種顔色;我也承認,天主教教義一直向我灌輸亵渎神明的靈感,這些讀神的靈感一再表明,我無可變更地已經受了天主教的洗禮,盡管毫無用處。

    往往在一些毫無意義的過程中,譬如在刷牙的時候,甚至在大便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在編彌撒的解說詞:在大彌撒時,基督重新流血,于是血就流出來洗滌你,這是盛他的血的聖杯,基督的血一流出,葡萄酒就變成真正的血,基督的真正的血就在眼前,見到這神聖的血,靈魂也就灑上了基督的血,珍貴的血,用血清洗,在化體時血流出來,血迹斑斑的聖巾,基督的血的聲音滲透到諸天,在上帝面前,基督的血散發出芳香。

     我得承認,我多少還保留着天主教的腔調。

    以前,我可沒有耐心等有軌電車,除非一邊心中想着童貞女馬利亞。

    我稱她為深情的、有福的、受祝福的、童貞女中的童貞女,大慈大悲的母親。

    你,受稱頌的,你,應受一切尊敬的,你,生育了他的,甜蜜的母親,童貞女母親,榮耀的童貞女,讓我嘗一嘗耶稣這個名字的甜蜜,一如你在你這位母親的心裡嘗到過的那樣,這是真正值得的和正當的,應得的和有益的,女王啊,有福的,受祝福的…… 有時,尤其在媽媽帶着我每星期六去聖心教堂的時候,“受祝福”這個詞使我心中感到萬分甜蜜,卻又使我中了毒。

    因此,我要感謝經過洗禮後尚附在我體内的撒旦,感激他給我提供了一種抗毒劑,使我一邊亵渎神明,一邊挺直身子走過聖心教堂的方磚地。

    耶稣——這個教堂就是以他的心命名的——不僅在聖禮上顯現,而且多次在十字形回廊的彩色小畫上顯現,另有三次是以五彩塑像的形式,姿勢還各不相同。

     其中有一尊染色石膏像。

    耶稣站在金色基座上,長發披肩,身穿普魯士藍的長袍,腳踏便鞋。

    他解開長袍,袒露前胸,違反自然地從胸腔中央掏出一顆西紅柿那樣紅的、美化了的、鮮血淋漓的心。

    這樣一來,這所教堂就可以用這個器官來命名了。

     我初次見到這位剖胸掏心的耶稣,當即斷定,這位救世主酷肖我的教父、表舅與假想之父揚-布朗斯基。

    瞧這雙流露出天真的自信和想入非非神情的藍眼睛!這張随時準備号啕痛哭、似盛開玫瑰的接吻的嘴!這種使雙眉緊蹙的男性的痛苦!等着挨揍的豐滿而通紅的面頰!簡直一模一樣!他們兩個都有那種引誘女人撫摩的挨耳光的嘴以及一雙疲倦的、女人似的嬌嫩的手,不做手工,精心保養,它像展示為親王宮廷做活的珠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