櫥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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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離得遠。

    可是,那個年輕女人聽到了,她身穿兔毛領子褐色冬大衣,大衣面肯定已經翻過一次了。

    她吓了一跳,連衣領上的兔毛也顫抖了。

    她想離開,卻又站住了,也許因為天在下雪,也許因為在下雪的時候可以沒有禁忌,當然這還得是在大雪紛飛的情況下。

    然而,她還是環顧四周,不信任紛飛的雪片,似乎雪片背後不是雪片而是别的什麼。

    她回頭四下瞧着,右手卻已經從兔毛暖手筒裡溜了出來!她不再回頭看,而是把手伸進了切開的圓孔,先把跌落而壓在她垂涎的東西上的玻璃推到一邊,然後把那雙淺黑色的高跟鞋一隻接一隻地從圓孔裡取出來,既沒碰壞後跟,也沒被鋒利的切口劃破她的手。

    這雙鞋一左一右進了大衣口袋。

    奧斯卡見到了她漂亮的、然而毫無表情的側臉,隻有一瞬間,飄落五片雪花的時間,并且腦際閃過一個念頭,這也許是施特恩菲爾德商店的時裝模特兒,她就不可思議地離去了,消失在稠密的飛雪中,又重現在下一個街燈的昏黃燈光下。

    随後,她不論是新婚的少婦也罷,還是從櫥窗裡解放出來的時裝模特兒也罷,反正又走出了圓錐形的光柱,飄忽而去。

     大功告成——守候、窺伺、不許擂鼓、歌唱和切割堅冰似的玻璃,這些都是艱辛的工作——我同那個女賊一樣,懷着一顆一半熾熱、一半冰涼的心,返回家去,隻是沒有贓物。

     我的誘惑術并不總能像上述情況那樣取得百分之百的成功。

    我的目标之一是要使一對情侶變成一雙竊賊,但每每失敗。

    不是兩個人都不幹,便是男的剛一伸手,女的就将他的手一把拉回來,或者女的膽量十足,男的卻雙膝跪下,苦苦哀求,直到女的聽從為止,但從此瞧不起他。

    有一次下雪天裡,我誘惑化妝品商店前一對特别年輕的情侶。

    男的充當了好漢,搶了一瓶科隆香水。

    女的哭哭啼啼地說,她什麼香水也不要。

    男的要她散發香味,堅持己見,走到第一盞路燈下。

    可是,那個丫頭像是有意要惹我惱火,她在燈光下踮起腳尖,感情外露地親吻他,直至他沿着自己的足迹跑回去,把科隆香水送還到櫥窗裡。

     有時,我在年歲較大的紳士身上也碰到了類似情況。

    我本來期待他們的并不僅隻是在冬夜裡快步行走。

    他們凝神站在雪茄店的櫥窗前,心裡想的卻是哈瓦那、巴西和布裡薩戈島①。

    而當我的聲音按一定的尺寸作了切割,并讓切下的玻璃落在“黑色智慧”牌的小盒上時,那些紳士的心也怦然一跳,像一柄折刀猛地合上。

    他們轉過身子,搖動手杖,穿上馬路,從我和我家大門旁急匆匆地走過,但沒有發現我。

    奧斯卡看到這些老紳士臉色煞白,驚慌失措,像撞見了魔鬼似的,便不由得暗自發笑。

    這曬笑中含有淡淡的憂慮,因為這些紳士不僅是抽雪茄的老煙鬼,而且都已到了風燭殘年,他們出完一身冷汗,又出一身熱汗,尤其在變化不定的天氣裡,大有得感冒的危險—— ①這三處均以産雪茄而著稱。

     那個冬天,我們市郊大多數保過偷盜險的店鋪,都遭到可觀的損失,保險公司不得不給予賠償。

    盡管我從未造成大規模的偷盜,并且在切割櫥窗時也有意識地限制尺寸,隻讓别人拿走一兩件陳列品,可是,這些被稱之為破門窗偷盜的案件卻日積月累,次數漸增,弄得刑事警察們不得安甯,并被報界罵作飯桶。

    從一九三六年十一月至一九三七年三月,即在科克上校在華沙組成一屆國民陣線政府的時期内,在這類破門窗偷盜案中,企圖作案的有六十四起,已成事實的有二十八起。

    當然,在這些中年婦女、穿着過分講究的年輕店員、女傭人以及領養老金的中學教員中,有一部分并不是一心想做賊的,刑事警察不久便破案并沒收了他們的贓物;還有一些外行小偷,在搞到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之後,反倒整夜不得安眠,左思右想,結果第二天就到警察局去自首說:“唉,請您千萬原諒。

    我擔保不再重犯。

    昨夜我站在櫥窗前,突然玻璃上出現一個窟窿。

    走到半路,我總算鎮定下來,但離開那個櫥窗已有三個十字路口。

    這時我才發現,我把一副極好的、不說買不起也肯定是很貴的鞣皮男手套非法地塞進了大衣左口袋裡。

    ” 警察局不相信有什麼奇迹。

    因此,所有的人,不論是被抓到的還是自首的,統統得蹲班房,刑期是四星期至兩個月不等。

     我本人有時也被關在家裡,因為媽媽自然猜到了我的比玻璃更硬的聲音同犯罪事件有關,雖然她不說出口,并且很聰明地不去向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