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蛾與燈泡

關燈
割成條條塊塊的地平線,倒也自得其樂—— ①馬爾察萊克-畢爾蘇德斯基(1867~1935),1918年起為波蘭元首。

     ②西考爾斯基(1881~1945),1922年至1923年任波蘭總理。

     ③魏剛(1867~1965),1920年法國派駐波蘭畢爾蘇德斯基處的正式代表。

     揚-布朗斯基同我媽媽之間言歸于好,是在揚找到了他的黑德維希并同她結婚以後。

    黑德維希是卡舒貝人,住在城裡,但在拉姆考還有農田。

    在伏依克咖啡館的一次舞會上,他們碰巧相遇,據說我媽媽向馬策拉特介紹了揚。

    雖說這兩位先生對我媽媽的感情是一緻的,然而他們性格各異,卻又一見如故,非常投機,盡管馬策拉特直言不諱地用萊茵腔大聲說,揚轉到波蘭郵局去工作,這個想法未免荒唐。

    揚和我媽媽跳舞,馬策拉特同骨骼大、個子高的黑德維希做伴。

    她的目光像母牛似的難以捉摸,周圍的人見了,一直以為她是個孕婦。

    大家還經常溫跳,你請我,我邀他,一場舞未酣,念頭已轉到下一場,跳波爾卡舞時搶了先,跳英國華爾茲時落了後,終于在跳查爾斯頓舞時自信心十足,跳慢狐步舞時起了近似宗教信仰的欲念。

    一九二三年,裱糊一間卧室隻相當于買一盒火柴,幾乎等于不花錢。

    在這一年,阿爾弗雷德-馬策拉特娶了我母親,證婚人之一是揚,另一位是姓米倫的殖民地商品店老闆。

    關于那位米倫,可寫的不多。

    他之所以值得一提,僅僅因為我媽媽和馬策拉特在采用地産抵押馬克①的當口,盤下了他的殖民地商品店。

    該店開設在朗富爾郊區,因顧客賒欠而破産。

    我媽媽在經營特羅伊爾的地窖小鋪時,學會了同各種各樣賒賬顧客打交道的巧妙手腕。

    此外,她天生是個做生意的料子,腦筋靈活,能言善辯,巧去如簧。

    因此,她在短時間内又把這凋敝的買賣做得興隆起來。

    連馬策拉特也辭掉了代理人的職務,到店裡來幫忙,反正當時的紙張市場也是供過于求—— ①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德國通貨膨脹時期為穩定币值而于1923年10月至1924年8月發行的臨時通貨。

     夫婦兩人,取長補短,相得益彰,可謂絕妙。

    我媽媽有坐在櫃台後面同顧客應酬的竅門,馬策拉特則有同零售商、批發商周旋的本領。

    此外,馬策拉特愛穿上廚娘的圍裙,愛到廚房去幹活,包括洗滌在内,正好減輕了我媽媽的負擔,因為她本無烹調的才能。

     與店鋪相連的住房雖然狹小,蓋得很糟,但是同特羅伊爾的居住條件(我僅僅是聽人講才知道的)相比,已經夠小資産階級氣派的了。

    因此,至少在婚後頭幾年,我媽媽在拉貝斯路想必住得挺滿意。

     除去往往堆放着成包的口西爾洗衣粉、有點曲折的長過道外,有一間寬敞的廚房,但多一半的地方,同樣堆着貨物,如罐頭、面粉口袋、燕麥片小包等。

    起居室是底層最好的一間,有兩扇窗,朝着夏天鋪波羅的海貝殼的小花園和大街。

    葡萄紅的糊牆紙,近于紫色的長沙發套,一張可以拉開的、四個圓角的餐桌,四把黑色皮面椅子,一張放煙灰缸的小圓桌,經常要挪動,地上鋪着藍色的地毯。

    兩扇窗戶之間是黑、金兩色的挂鐘。

    紫色沙發榻旁是一架黑色鋼琴,先是租借的,後來慢慢償付,買了下來,還有一張旋轉琴凳,下面鋪一塊黃白色的長毛獸皮。

    鋼琴對面是餐具櫃。

    黑色的餐具櫃有磨光玻璃拉門,圍以黑色蛋形紋飾,下面的門裡鎖着餐具和桌布,門上有深黑色的果實浮雕,黑色的櫃腿呈爪狀,黑色的雕花櫃頂上有盛假水果的水晶碗和一次中彩得來的綠色獎杯。

    這兩件物品中間的空檔後來用一台淺咖啡色的收音機填補,這應歸功于我媽媽做生意精明能幹,懂得生财之道。

     卧室是黃色的,可俯視四層樓公寓的院子。

    請諸君相信我的話,那座合卺城堡,即那張結婚喜床的華蓋是天藍色的。

    床頭一幅畫,鑲在玻璃鏡框裡,沐浴在天藍色的光線下。

    畫上是一個呈肉色的正在忏悔的從良妓女。

    她躺在岩洞裡,眼望畫的右上角連聲歎息。

    她胸前的手指真多,讓人看了總以為不止十個,于是禁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去數。

    喜床對面是白漆衣櫃,櫃門鑲有鏡子,衣櫃左邊是梳妝台,右邊是大理石面小屜櫃,從天花闆上吊下一盞卧室用燈。

    它同起居室裡的不同,并非用緞子罩蒙着,而是挂在兩根黃銅吊杆上一個淺玫瑰色的圓形瓷罩下。

    兩個燈泡突出在外,光線四射。

     今天,我敲了一上午的鼓,向我的鼓提出種種問題,而且還想知道,我家卧室裡的燈泡是四十瓦還是六十瓦。

    我并不是第一次對自己和我的鼓提出這個問題,因為它對于我來說非同小可。

    我往往需要幾個小時才能回想起那兩隻燈泡。

    因為我進出過許多住宅,開過關過數以千計的電燈,所以首先必須把它們忘個一幹二淨,必須不帶任何花腔地敲着我的鼓,穿過這片統一規格的照明體的森林,才能重新回憶起拉貝斯路我家卧室的兩隻燈泡。

     我媽媽是在家分娩的。

    臨産的陣痛襲來時,她還在店鋪裡,把糖盛到一磅和半磅裝的藍色口袋裡,結果誤了時間,來不及送她進婦産醫院。

    于是,從赫爾塔街請來一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