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節

關燈
真想把他殺掉。

    我真想制服他,就是一次也罷,然後看着他死去。

    那是為了當着我母親的面,除掉一件她心愛的東西,就是她這個兒子,他恩将仇報,他懲罰母親卻是因為母親對他如此厚愛,同時,我想也是為了從哥哥的手裡拯救出小哥哥的生命。

    哥哥可以說是小哥哥身上一塊遮着陽光的黑布,是一個無法無天、為所欲為的人。

    他雖屬人類,卻行禽獸之道,在我的小哥哥有生之時,他無時無刻不在他的生活中制造恐怖,而當這驚恐怖及他的心靈的時候,遂即令其喪生。

    (作者的二哥在二十七歲時因病死去。

    她認為二哥是因為長期受大哥恐吓緻死的。

    ) 我對我家裡人的描寫已經花了許多筆墨,不過當我描寫他們的時候,我的母親和我的兄弟還活在世上,可我隻圍繞着他們,圍繞着這些事情來描寫,并不直接破筆其中的底細。

     我一生的曆史是不存在的,的确不存在。

    從來就沒有什麼重點,沒有道路,也沒有線索。

    有些寬闊的地方會讓人們以為那裡必定有人存在,這不是真的,其實那裡一個人也沒有。

    我年輕時那一丁點兒故事我已經多少寫過一些了,我想說的就是那段依稀可辯的曆史,我所說的正是這個故事,也就是我那段過河的故事。

    不過我這裡所寫的既不相同又卻一樣。

    從前,我所說的是那些明亮的時光,那些被照亮的時刻。

    而這裡我要說的是那同一青春裡被隐藏的時光,我将通過某些事實,某些感情,某些事件把這段曆史挖掘出來。

    我是在一個使我十分害羞的環境中開始我的寫作生涯的。

    那個時候為他們所寫的東西還是合乎道德的。

    可現在寫起東西來似乎就再也沒有那麼多講究了。

    有些時候我也懂得這個道理:如果思路不清的話,樁樁往事就會混淆在一起,假如是出于虛榮心,随風飄蕩的話,那麼寫出來的東西必将一文不值;有些時候,我也懂得這個道理:如果思路不清的話,所有的事物就會被一種無可名狀的溶劑化為一體,這時寫出來的東西充其量不外是一篇廣告。

    但是,我往往缺乏主見,我覺得所有的場地都敞開了,再也沒有牆壁,使得你落筆之後就無法尋找藏身之處,不知如何收場,如何表達,并且讓你那些有失統的言行不再受人尊敬。

    不過,在此以前,我并沒有想那麼多。

     現在我看到當我還很年輕的時候,十八歲,甚至十五歲,我的臉上就挂着後來人到中年,酗酒成疾而顔容盡毀的先兆性痕迹。

    對我來講,酒完成了上帝所沒有的功能,它還會殺我,殺人。

    我這張酗酒的面孔早在酗酒之前就有了。

    酒隻不過起了公認的作用。

    我自己早就有好酒的願望,這一點我和别人一樣,原先就知道了,隻不過這種嗜好來早了。

    這如同我身上早就有情欲的願望一樣。

    我在十五歲的時候臉上就挂着享樂的模樣。

    可我當時還不懂得什麼是享樂。

    我的這副面孔實在太明顯了。

    恐怕媽媽早就看出來了。

    我的兩個哥哥也看得出來。

    對我來說,一切就是這樣,從我這張外在的、疲乏不堪的面龐和這雙過早帶有黑圈的眼睛開始的。

     十五歲半,這正是人生過渡的年華。

    每當我旅行回到西貢的時候,尤其是當我乘車旅行的時候,我總要在這裡乘船過渡。

    那天早上,我在沙瀝搭車,媽媽是那裡一所女子學校的校長,當時正是學校假期結束的時候,我再也記不起是哪個假期。

    我到媽媽工作的那間小小的屋子裡度假。

    那天我正要返回西貢那所寄宿學校去。

    當地人乘坐的客車是在沙瀝市廣場發車的。

    和往常一樣,媽媽送我上車,并把我托咐給司機,她向來是把我托咐給西貢客車的司機,以便面對萬一路上發生了什麼事故,火災、強xx、海盜的襲擊以及輪渡半途抛錨等事故時好對我有所照顧。

    和往常一樣,司機讓我坐在前面,挨着他的身邊,這個座位是專門留給白人坐的。

     就是在這次旅途中,那個形象清楚地呈現出來了,它本來可以畫得更清楚,更完整,它本來可以保存下來,本來也可以拍下一張照片,就象在别的地方拍下其他的照片一樣。

    可惜沒有給這個形象留下一個鏡頭。

    也許是由于眼光過于淺薄而沒有産生留下一個鏡頭的動作。

    如果能早預料到這次過河事件對我的一生将是如此重要的話,這個形象原該收入鏡頭而保存下來。

    然而,正當這個形象出現的時候,人們甚至還沒感覺到它的存在。

    隻有上帝才認識它。

    因此,這個形象也隻能如此而已,也許它根本就不存在。

    它被疏忽了。

    它被遺忘了。

    它并沒能脫胎而出,沒有露出清晰完整的輪廓。

    可這正是它美的所在,絕對的美,是美的化身。

     就在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