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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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物。

    然而,她抓住了他們的恭維,象一個跛腳姑娘感激有一隻臂膀可以倚靠。

     12 奧爾加繼續說個不停,而雅庫布心裡卻老占着一個念頭,他剛才把毒藥給了一個陌生人,她随時都可能把它吞下去。

     這件事發生得這樣突然,弄得他措手不及,他還沒有意識到就已經發生了。

     奧爾加還在抱怨地講她新近的經曆。

    雅庫布在内心試圖使自己相信,他并不真想把藥管給那個姑娘,而是她自己逼使他這樣做的。

     這種想法一經産生,他就意識到這是一個虛僞的借口。

    他本來可以利用上千種可能性,拒絕那個姑娘的要求。

    對她的無禮,他本來可以用自己的無禮加以還擊,然後平靜地拿走最上面的那片藥,把它放進自己的口袋。

     而且,他雖然缺乏鎮定自若這樣做,但他仍然能夠追上她,坦白承認這隻藥管裡含有毒藥。

    說到底,解釋整個事情是怎樣發生的,這并不會太難。

     可是,他卻坐在這裡,坐在一張桌邊聽奧爾加說話。

    這時,他本來應該去追那個護士,還有時間,竭盡全力去救她的性命,這是他的責任。

    那麼,他幹嗎還坐着不動? 奧爾加仍在說話。

    他不知道他幹嗎繼續坐着。

     他決定他必須立即站起身,去尋找那個護士。

    他試圖想出一個方式向奧爾加解釋,他必須馬上離開她。

    他應該向她吐露整個事情嗎?他感到他絕不會那樣做。

    如果那護士在他有機會制止她之前已吞下了這藥怎麼辦呢?他能讓奧爾加知道他是一個兇手嗎?即使他及時找到了那護士,他怎麼能向奧爾加證明他猶豫很久才行動是有道理的呢?他怎麼能解釋他到底為什麼要讓那個女人拿走藥管呢?在任何一個旁觀者狠裡,剛才那幾分鐘的猶豫已經足以證明他犯有謀殺罪! 不,他肯定不能向奧爾加承認。

    但是,他應該對她說什麼呢?他怎樣為自己突然從桌邊跳起來,跑到某個地方去作解釋呢? 但是話說回來,他對她說什麼又有什麼區别?他幹嘛忙于說這些廢話?一個生命處在危險中,奧爾加怎麼想又有什麼關系? 他明白他的考慮是毫不相幹的,每秒鐘的猶豫都會增加那個護士的危險。

    實際上,已經太遲了。

    在此期間,他一直在拖延,她和她的同伴已經遠遠離開了飯館,他甚至不知道到哪裡去找他們。

    他怎麼能猜到他們去哪裡了?往哪個方向去了? 但是,他也完全意識到這隻是又一個借口,迅速找到他們會是困難的,但并非不可能。

    要做一些事情并不太遲,但他必須在太遲之前立即行動起來! "今天從我一起床,就一直很倒黴,"奧爾加在說,"我睡過了頭,早飯去遲了,他們不想再供應我。

    浴池裡盡是那些愚蠢的拍電影的人。

    我多麼希望今天一切都順利,因為這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天。

    你不知道這對我的意義有多大,雅庫布,你知道它對我的意義有多大嗎?" 她俯向桌子,緊握他的手。

     "别擔心,結果一切都會好的。

    "他強打精神說,不能把思想集中在奧爾加身上。

    一個聲音不斷地在提醒他,那個護士的手提包裡有毒藥,他要對她的生死負責。

    這聲音突出地響個不停,但同時又非常微弱,仿佛發自無底的深淵。

     13 克利馬沿村中大道開着車,他斷定這次請茹澤娜乘他的豪華小汽車,不會産生任何有益的結果。

    茹澤挪表現出執拗的冷淡,拒不讓自己受到哄騙。

    小号手長久地陷入沉默,終于,當沉默變得太壓抑時,他說: "你會來聽音樂會的,對嗎?" "我不知道。

    "她回答。

     "請來吧。

    "他說。

    即将到來的音樂會作為一個談話的借口,暫時讓他們忘記了争吵。

    他試圖描述那個醫生敲鼓時的一個逗趣形象。

    他決定把同茹澤娜決定性的攤牌延遲到晚上。

     "我盼望在音樂會後見到你,"他說,"這就會象上一次我在這裡演出……"這話一說出口,他就意識到話裡的含義,"象上一次"就意味着音樂會後他們将互相做愛。

    上帝,他怎麼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性? 真奇怪,但在此之前,他全然沒想到可以和她再睡一覺。

    她的懷孕已經悄悄地,不引人注意地改變了她,使她變成一個與煩惱和焦慮聯系起來,而不是與性愛聯系起來的人,的确,他曾對自己說,他應當對她表示愛,他應當吻地、愛撫她,他認真地試圖這樣做,但隻是作為一個姿态,沒有任何肉體的意味。

     當他想到這裡,他意識到對茹澤娜的身體缺乏興趣。

    是他過去幾天造成的最大疏忽。

    果然,現在一切都非常清楚了(他對那些他曾請教過的朋友們很生氣,因為他們沒有提醒他注意到這一點):他和她睡覺是絕對必不可少的!毫無疑問,這姑娘突然表現出來的,他已證明是很難打動的冷談情緒,正是由于他們身體的長久分離所引起的。

    他拒絕這個孩子——她子宮裡的花朵——就是拒絕她懷孕的身體。

    對他來說,這就更有理由對她的肉體表現出興趣,挑起她少女的身軀去對抗她母性的身軀,使前者成為他的同盟。

     結束了這個分析後,他感到心中産生了新的希望。

    他擠壓着茹澤娜的肩膀,靠得更近,"我讨厭咱們吵架。

    我們别着急,一切結果都會好的,主要的是我們在一起。

    讓我們把今天晚上留給我們自己吧,它将會和上一次晚上一樣美好。

    " 他一隻手扶着方向盤,另一隻手摟着她的肩膀。

    在他體内的某個深處,騷動着對她裸體的渴望,這給了他愉快,肉欲也許會證明是一個他能最後和她溝通的共同語言。

     "那我在哪裡和你見面?"她問。

     克利馬明白,在音樂會後同她會面會引起公衆看出他們的親密,但這實在沒有法子。

    "音樂會一結束,就到後台來見我。

    " 14 當克利馬匆匆趕往俱樂部,去參加最後一次排練時,茹澤娜長久地搜索着周圍。

    剛才在汽車裡,她在後視鏡裡發現了弗朗特,他騎着摩托車跟蹤他們,但現在哪裡都看不見他。

     她感到象是一個逃避時間的人,她知道到明天她将不得不做出她的決定,并且會象以前一樣混亂不清。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她信任的人。

    她的家人看上去都象是陌生人。

    弗朗特愛她,但正是因為這個,她不信任他(就象雌兔不信任獵人)。

    她不信任克利馬(就象獵人不信任雌兔)。

    她與同事友好,但她甚至也不完全信任她們(就象一個獵人不信任同夥)。

    她一生都是踽踽獨行,除了最近幾個星期,她和她體内的一個陌生同伴結伴而行,有人說它是她最大的幸運,而有人則說它恰恰相反,是一個她絲毫感不到和它有真正密切關系的同伴。

     她不知道。

    她一點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她的腳會把她帶往何處。

     她經過斯拉維爾飯館,這是鎮上最糟的吃飯地方,一個很髒的餐館。

    本地居民來這兒狂飲啤酒,在地闆上吐痰。

    這餐館也曾有過好日子,從那時以來,留下了一個有着三張木桌和幾把椅子的小花園(木桌和椅子曾經漆成紅色,但如今己剝落退色)。

    一個布爾喬亞快樂的紀念——花園聚會,露天舞蹈,女士們的陽傘賣弄風情地撐靠在一棵樹上。

    然而,茹澤娜對那些日子知道些什麼,一個一輩子走在一座無窮的現在這個狹橋上的姑娘,一個沒有任何過去的回憶的姑娘!她沒有看見一把消逝己久的粉紅色陽傘的影子,她隻看到三個穿藍色工裝褲的男人,一個美麗的女人,還有一瓶酒擱在沒有桌布的桌上。

     其中一個男人沖她大聲叫喊,她轉過身,認出是那個穿破舊毛線衫的攝影師。

     "來加入我們。

    "他招手道。

     她依從了。

     "這位可愛的姑娘今天幫我們拍攝了一部色情短片。

    "攝影師把茹澤娜介紹給那個女人,她伸出手含糊了說了一個名字。

     茹澤娜在攝影師旁邊坐下。

    他把一個杯子放在她面前,斟滿酒。

     茹澤娜很慶幸遇到一些事,這樣她就不必想到去何處和做什麼,她也不必對她的孩子做出決定了。